1991年元月,整个巴蜀大地千里雪飘。那些跳跃的雪啊,将这个西南边陲的小村庄装扮成了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
南方的冬天历来少雪,更何况是那样的鹅毛大雪。它们像是来年的硕果,厚重地压在田间地垄。村民们咧嘴笑着,大家都说,来年的巴蜀大地一定有一个丰收的吉祥年。
在这一片静穆的雪色中,大魔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蹒跚着。仔细看的话,你会发现,她那件早已洗得泛白的棉袄中紧紧地裹着一个婴孩,正随着她前行的脚步哇哇大哭。哭声打破了乡村的寂静,在这片其乐融融地天地间显得是那样的突兀。
1.
从我记事以来我就知道,大魔王很凶。她从不曾像其他母亲那样对孩子轻言细语,也不曾对我呵护过什么,她总是用一副凶恶的语气吩咐我看书、写作业、洗碗、刷地,就像是电视里折磨女主的恶毒女二那样,手段层出不穷。
在我的记忆里,童年就像是卡掉的黑白电影,是由一两帧画面撑起的一部默片。仔细回忆地话,似乎也只能想起绘画班门口的樱桃树以及奥数班旁打着蒲扇的老奶奶呱噪的吆喝。
我曾经无比地期望过,如果有一天,大魔王不在了,那该有多好。我就可以像其他小朋友那样,在连排的厂房间开心地捉迷藏,亦或是在雨打芭蕉的夜里点一支手电去山间摘下带着露水的金银花。
可是这些事情对我来说,从来都只是奢望。我的童年充斥着习题和补习,以及考差以后大魔王的叫骂。
1999年10月,共和国迎来了50华诞。上万名少先队员在《少年先锋队队歌》的伴礼下整齐划一地走过天安门广场。洁白的和平鸽在电视镜头前嗷嗷地飞过,澎湃着电视机前每一颗年少的心。
我们在县政府坑洼的广场上对着电视机画面,学着首都的天之骄子们,誓要把县城的纪念会走出盛世大典的模样。
那一天,是我童年中少有的激动时刻。因为大魔王说,等我顺利地从县政府归来她将奖励我一次期盼已久地首都之行。
为了这一天,我准备了整整三年。
2.
我至今仍记得那首《把耳朵叫醒》伴我度过了一个怎样忐忑的早晨。
在我把那首歌单曲循环第23次的时候,透过金海心灵动的歌声,我听见耳机外县政府领导庄严地宣布小学生绘画展正式开始。
终于不用再听那些无聊的发言。我将复读机交给同学,拿着画具走到属于我的位置,第一次在人潮汹涌的广场中现场作画。
早上十一点过的太阳将每一张前来观看画展的脸照得生动无比。但是在他们之中,我并没有找到大魔王。大魔王说,这种小场面还要人陪着算什么英雄好汉。
可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啊!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总会时不时地怀疑大魔王是不是搞错了我的性别。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当我捧着金灿灿的奖状和我的《国宝戏竹》出现在家门口。我以为迎接我的将是大魔王热情的拥抱,没想到却在客厅看见了久未谋面的奶奶。
说实话,对于奶奶我是没有什么感情的。
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儿,在我出生没多久奶奶便把我交给了人贩子,要远远地把我送走。那时候大魔王还没有出月子,硬是拖着虚弱的身躯在大雪飘飞的冬天一路追到村头把我抢了回来。也正因为如此,大魔王的身体一直不好,一到冬天就冷的骨头打疼。
我满月之后一家人就搬离了村子,在县城的工厂找到安居之所。见到奶奶的机会并不是很多,每一次都是不好的回忆。
3.
那一天,我捧着我的熊猫图一蹦一跳地进了屋。老爹和大魔王沉默地在客厅的竹板沙发上坐着。老太婆双手叉腰站在客厅中央正训斥着什么,见我回来,二话不说给了我一巴掌:“看看这都几点了才回来,成天成天在外面浪也没见学出个什么样”。
1999年,我读小学三年级,正是把叛逆当成荣耀的中二时期,哪受得了莫明奇妙的一巴掌。我将小熊猫和奖状放到茶几上,又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突然发力向老太婆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