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家打拼，却离家越来越远｜赏片

为了家打拼，却离家越来越远，是许多人的无奈。去大城市，到北上广，老小留在家中，一年回去一趟，见一次面，还没明白时间都去哪儿了，父母就老了，孩子也长大了。

远洋渔船的渔民尤其如此，他们跑一趟船就是 3 年，漂洋过海，见不到家人。出门时妻子还怀着孕，回到家孩子已经会说话，没见过爸爸；家里的重大变故也赶不上，所有重要的日子，都只能一一缺席。

高雄人以前常说「书念不好就去讨海」，海上讨生活，是没得选的选择。所以高雄出发的渔船上，大多是来自内地西部落后地区的劳力，东南沿海以及本地经济条件还过得去的，都不愿意干这苦差事。讨海人的想法也很简单：挣钱，回家娶个媳妇，买块地，安安稳稳过日子。出海，是为了回家。

但在回家之前要先过上一千多个单调重复的日子，七八点上床，四五点早起，下网、下流木、绕网、等待、收网。运气好的话，满载；运气不好，一无所获。但无论好还是不好，能做的都只有这么多。机械劳作，耐心等待，其他的，无能为力。

▲ 「满载」是唯一的目标

船上没有网络，也没有娱乐设施供消遣，也许能看上几张影碟，翻来覆去地看，看到卡碟，再用牙膏洗，一遍又一遍，直到彻底报废。除此之外，就只有聊天，吹牛，来来去去就是船上的这么三四十号人。出去散散步，就那么点地方，没有山没有树，没有花没有草，只有被夕阳拉长的人影，和一望无际的海。

向前看，是茫茫一片，看不到尽头；回头看，还是茫茫一片，看不到来路，所以讨海人常说海上的生活就像个梦，梦里不知身在何时、何处，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上都迷失了自己。

远洋渔船的航行速度很慢——并非像想象中疾驰的快艇，激起千层白浪，上头的人们大声尖叫——没那么刺激，远洋渔船甚至常常停下，停上几个礼拜，原地踏步，捕鱼。常常十几天、甚至几十天，见不到一座小岛、或者一艘其他渔船，只有他们自己，孤零零地立在海中央，变成一座孤岛，时间似乎在他们那里停止了。

监狱里的人要在墙上划一道道杠，因为重复的日子会让人迷惑，忘记时间，看不到希望，讨海人也是。

▲ 海上的生活像一场梦，越走越远

被困住的时刻又特别容易想家，可是航行得远了，久了，已经忘记家人的模样，头几个月还会做梦梦见，过个一年半载就恍惚了，要靠相片和录音才把家人的脸和声音对上。

因为太想念家人，讨海人有时会抱着饭碗哭，一边吃饭，一边想家，一边哭，但是又不能跟陆地上的人一样，想家了就给家里去个电话，来个视频聊天，甚至飞回家里看看，讨海人想家时就只能想，把眼泪滴在饭碗里，咽下去。

逢年过节尤其难熬，外头的世界鞭炮齐鸣，家人团圆，热热闹闹，只有海上的生活，一成不变，像被世界遗忘了，特别让人绝望。所以在这封闭的环境待久了，有些人的性格会变得古怪，孤僻，跟朋友疏远，跟家人也不亲。明明为了家出发，结果不论地理还是心理上，都渐行渐远。

志伯是从高雄前镇渔港出发的「丰祥77」号的渔捞长，十几岁就上船，在船上待了一辈子，志伯说自己的职业病是相思病。但又想而不得，所以志伯养动物，养蛇，养猫，养鸡，养羊，养猪，养了一个海上动物园。他还养过一只狗，跟着他在海上长大，三年后落地，狗常常蹲在窗口，遥望远方，狗也有职业相思病了，思念大海。

▲ 养动物，是因为太寂寞了

在海上生活了这么久，志伯早已跟外面的世界脱节，新手机、新科技、新的明星、新的电视剧……这些话题志伯统统聊不上话了，他只看过鲨鱼张嘴，研究过「鱼有两个脑袋」，逛过不同海岛上的火山，他所有的经验和常识，都来自海上，他念念不忘的家，倒成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肖申克的救赎》里坐了几十年牢的老布，年老时终于有机会重获自由，结果出来不久就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几十年，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老布已经无所适从。

所以志伯不打算下海了，他退休后的愿望，是乘船环游世界，他的生活都在海上，相思病也已经是生活的一部分。

▲ 身体靠岸了，心又远了

以志伯他们为主角的纪录片《海上情书》刚刚拍摄时，架着镜头，志伯很是腼腆，放不开手脚，后来导演郭珍弟跟他聊动物，就聊开了。导演说其实渔民跟大家都一样，聊吃的聊动物，永远都是很好的话题。

渔民跟大家都一样，他们的寂寞、乡愁，也跟大家一样，是人类的共同情绪，而「离家很远」的讨海人，用更为极端的情境，放大了这种情绪。他们就像是一面特大号的镜子，让人们从中清楚照出自己。

3 年后挣够了钱，就回家团圆，娶个媳妇，买块地，安安稳稳过日子——在想家和畅想未来的日子里，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讨海人如此，我们也是。

封面图片来自《海上情书》

文｜文茜大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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