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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谈出轨：是一个人的问题还是两个人的问题？

科学松鼠会 · 公众号 · 科学 · 2016-11-17 18:21

正文

小庄

松鼠名片

小庄，智人种，具线粒体遗传功能。社会属性：科学松鼠会元老级成员+高分子化学与物理硕士+果壳阅读出版人+前媒体人+前非著名乐评人。有个人著作《爱与性的实验报告》、《彬彬有礼地离开吧，不要和地球人谈恋爱》，译著《守望灯塔》、《情种起源》、《利用业余时间拯救世界》等。现负责文艺范儿的知识写作平台十五言社区，微信号www15yancom

在两性关系中，出轨到底意味着什么？从社会学角度，男性女性的出轨概率各是多少？从遗传和生理学角度，是否有着某些原因会导致出轨？今天松鼠会小庄从科学的角度，谈谈出轨这件事儿。

出轨变奏曲系列之序曲

你我皆“自由”

一则研究中的冤假错案的修正，以及，该事件对于女性的启示。

半个多世纪以前，英国遗传学家Angus John Bateman做了一例系列实验“果蝇的内部性选择”，这是历史上无数用这种生命周期较短、更新迭代较快的小虫子来完成的生物学实验之一。1948年的果蝇们，被五男五女一组或三男三女一组，被放入了一个瓶子之中，然后研究者们就开始别有心机地观察它们之间的两两交配了。呃，这种事情，用银白色的一面去理解叫做“自由”，用炭黑色的一面去理解叫做“滥交”，不多说了，你依然懂的。

图片来源：123rf.com.cn 正版图库

Bateman爷爷们得到了一个看似很high的结果，就是通过滥交来进行婚配的话，雄性获益更多，直接效果就是生殖成功率会随着配偶的数量增加而增加。这个结论一抛出来，哗哗，大家可兴奋了，争相奔走相告，特别是现实中的男人们，一下子觉得找到了主心骨，恨不得对情人老婆们都描述一下以上其实他们中的大多数也没看明白的科学研究。管它呢，有那个结论，就足够啦。

“男人乱交有理”论从此一泻千里，传播了许多年。俺不晓得在这一理论的指导下产生了多少足以塑造成情色小说特征角色的素材，倒是必须承认我等女性良民无论平等意识多强，也会在它的言之凿凿下，哑口无言，看着很多花花公子长起来，到处开花。

一直等到2012年，有位来自加州大学的生物遗传学家Patricia Adair Gowaty阿姨，估计不爽于Bateman的说辞已经很久，暗暗努力，做了很多颠覆性的工作，一朝大白于天下。最近在《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PNAS）上发表出来，论文标题就叫做“Bateman经典果蝇实验的重复实验中其关于性选择的理论没有再次得到证据证实”（No evidence of sexual selection in a repetition of Bateman’s classic study of Drosophila melanogaster）。

Gowaty阿姨反驳Bateman爷爷的证据，那可真是重锤重棒级别，因为她直接拿了现代分子遗传学的方法来碾碎六十多年前落后的表型观测方法。这一改进，简单来说就是，以前科学家们判断小崽子们是哪个爸爸来的，只有通过一些外观上面的特征来推断了，长得像不像什么的。现在有了基因工具就完全不一样了，直接去锁定小崽子的基因是谁谁谁的，简直是轻松来兮小菜一碟。

Gowaty实验的细节不赘述了，反正得到的结果是“滥交对两性都有好处，不限于雄性”，多么励志，欢呼吧，女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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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轨变奏曲之一

亲，赚得太少你不可以

原谅我红尘不颠倒要奉上忠告：裸婚前，尽请三思。

经常会在一觉醒来发现空气不对，有点莫名其妙的气息流动，根本不知原动力从何来，像是郭美美为什么会那样红就得费上半天劲儿才能弄明白。眼下我们还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裸婚”一词已经太流行了，充斥在你所能接触的一切媒介的表面，灼灼发光，似乎是这个残酷世界残留着的有限希望之火那样被众人景仰，以致于身边每个女朋友都在谈论。一个星期，三场下午茶，分别有适龄大龄女青年甲乙丙在和我探讨——嗯，眼下，我有个裸婚的机会，你说说看，要不要接招？

电视剧《裸婚时代》剧照，图片出处：media.people.com.cn

通常，笑着听完倾诉对象的自我剖析，外加一段精心挑选的佐证材料，我一定不失时机泼上一盘冷水——励志的故事永远在发生，茫茫大地四角天空，可会不会降临你我身上，唔，要看造化。原谅我以唯心主义的陈词带出我唯物主义的观点：如果一位事业有成女士，敢于自嘲自己因工作需要而人模狗样地出入CBD之类，还是且慢去屈就那些也许月收入不到你一半的可能结婚对象。

普世的原则会告诉你，赚钱比你少的男人不那么靠得住。康奈尔大学的社会学家Christin Munsch在2010年8月的“美国社会学协会105届年会”上的报告指出，通过分析采集自2002~2007年间的一项全国性青年人数据调查发现，结合经济独立性考量，男性和女性在关系中出轨的趋向恰恰相反，女性对伴侣的经济依赖越高越容易保持忠诚，而男性对伴侣的经济依赖性越高则越容易出轨。这位研究者分析，很可能是因为钱赚得比较少的男人会内心对社会不满，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排解。

不过，也不是说找到了赚很多钱的男人会省心，用脚趾么头也能想得到，因为经济能力强的男性获得猎艳机会也多，所以那些比妻子多赚很多的丈夫才真正叫不省油的灯，于是乎分布图清晰地显示，赚得多和赚得少的男人分别都在处于谱带左右两端的出轨指数高峰。

妻子收入为丈夫75%左右的组合，相对来说是出轨率最低的，对我必须必须强调，此乃一个表观统计得来的结果，未见得具有实际指导性。说不定你现实生活里恰恰有一对正副级别伉俪，男女收入比为4:3，可是两个人都爱玩得一塌糊涂……

出轨变奏曲之二

数字型出轨分析

仔细想想，一些人和事也还都在轨道上，所以奉劝男男女女们莫要对人性以及未知慌张，好好生活吧。

康奈尔大学社会学家Christin Munsch曾引用过一项2002~2007年间的全美调查，里面有数据颇为蹊跷，那就是在18~28岁的人群中，平均每年竟然只有1.4%的女性和3.8%的男性承认自己有对伴侣不忠的行为。1.4和3.8！想来不止你看得咄咄称奇，我也被这两个过分美好消瘦的数字给shocked了，一时兴起，便去各种数据库中刨根问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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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们还是要认识清楚一点，在整个浩瀚的人类生活场景中，出轨行为的确占据了不少比重。据2002年来自Journal of Couple and Relationship Therapy期刊的数据，J.D.Atwood等人的统计认为，大约有50~60%左右的男性和45%~50%的女性都曾于婚姻中有过对伴侣不忠，而综合起来考虑，约莫有80%的婚姻受到过婚外情的打扰。那么，不到10%的前述数据又是怎么回事？莫急，问题出在了“每年”这个限定条件上。就终身限度来说，每个人的出轨概率都非常高，但分配到了一定时间间隔中去，就会被稀释许多，因为大多数人对于出轨并不那么热衷，换而言之，出个一两次以后基本上也就索然了，所谓潇洒走一回，有过回忆就够了。

就问卷调查这种形态来说，得到答案的精确可靠程度必须打个折扣，因为那通常会视个人的诚实度和心情而发生波动，这不可能不对最终的统计数字产生较大影响。另外，关于“出轨”的界定也仍然存在很多灰色地带难以分辨，举例来说，言及精神出轨和肉体出轨是否属于同一性质，人人就都有自己的一番陈词。各种不同的调查语境下得到的数据出入也十分之大，比如一个叫做AskMen.com的网站2010年进行的一项调查，女性中有5%承认有不忠行为，而男性承认不忠的只有3%，而差不多同一时期，MSNBC网站的调查则显示28%的男性对伴侣有欺骗行为，但这当中只有2%被伴侣发现了。

相对来说，这种类型的研究，坚持年限越长取得的数据可信度就越高，芝加哥大学的“国立意见调查中心”自1988年以来就在坚持向特定人群发放两项调查，询问“你曾在婚姻状态中和其他人发生过性行为吗？”“在过去一年中，你曾在婚姻状态中和其他人发生过性行为吗？”这项由美国国家科学基金资助、Tom W. Smith博士领导的大型跟踪调查最近得出，平均每年只有4.7%的男性在婚姻中出轨，而女性的出轨率则更少，为2.3%。这两个数字和我们开始提到的调查结果属于一个数量级水平——看来，世界还没有那么糟，年轻时候的噩梦应该不会延续到中老年。

出轨变奏曲之三

一个人的问题和两个人的问题

出轨现象背后，可供谈论的事实还有很多，有的是擦边球，有的是源代码。

这段时间以来，大环境和小环境共同作用，本人情不自禁地对两性关系中的忠诚问题投入了大量关注和调研，积累下颇为丰盛可喜的成果。

电影《暮光之城》中人、狼、吸血鬼间的魔幻三角恋却是植根于现实的图片出处：www.gxp.com.br

是哪些原因导致出轨或和出轨相关？一些来自遗传和生理层面的解释还蛮像那么回事，睾酮啦雌二醇啦据说都是非常厉害的催化剂。但事实上，决定人的行为的各个要素中，来自生存或生活状态的渗透最不可忽略，关于这个角度的讨论，加拿大圭尔夫大学的Robin Milhausen和美国印第安纳大学的Kristen Mark、Erick Janssen等人在2011年6月Archives of Sexual Behaviour期刊上做出了比较充分的归纳，同时也给出了一个独家自制的样本分析。

文章先是结合二十年内的文献来了段综述，重点放在人口特征上。性别乃第一个进入考量的因素，显然，男性出轨的比率会比女性高，但近年的一些研究也显示这种性别差距正在减小；关系阶段，处于同居中的人，出轨率比处于婚姻中的人要高；精神信仰，没有信仰的人比有信仰的人出轨率要高；而言及教育程度，则出现了一些分歧的结果，有的研究显示教育程度高的人比教育程度低的人更容易出轨，有的研究却显示之间没有明显的关联性；收入水平，毫无疑问，高收入者比低收入者更容易出轨。

而他们自己的研究于后半程才浮出了水面，比以上各家高出一筹之处在于大胆直入主题，开展性生活满意度方面的询问，即摆出“一周几次或几周一次”“爽不爽”等问题求回答，506位男性和412位女性完整地参与了各个选项的填写。进入数据讨论阶段，最出乎意料的一个事实出现了，让我在走神和犯困中突然地眼睛瞬间发亮：咦，竟然，在性方面越不行的男人其实越爱出轨！

Milhausen对此有一番解释：一些人需要具有某种威胁性或冒险性的环境刺激才能够更好地性唤起，而和伴侣做显然没有这方面的优势，另外，原来就不怎么行的话，和不用努力维持关系的人偶尔一做，不用担心表现不佳而面子上过不去，大不了再也不相见便是。

对于男性来说，他们提供的出轨缘由中较多涉及自身的性癖好和性能力，一些具有特殊性癖好的人无论现有的关系状况如何，还是会寻求机会，能出就出。

对于女性来说，关系满意度是她们更多提及的，对关系不满意的个体，出轨率会是平均水平的两倍，而性生活不和谐的话会再高一点。

令研究者感慨不已的是，他们所作的综合分析中透露出来了一点，当我们谈论出轨的时候，把所有因素放在一起，会发现决定男人做没做的，主要是他个人的问题，而决定女人做没做的，基本是两个人的问题。尽管，这只是现象而非绝对事实。

出轨变奏曲之四

我忍，我能忍

有一种不忠行为似乎还挺受男人欢迎的

本系列进入了研究不忠问题的高级阶段，我终于不小心发现了一些更有趣的事实，迫不及待和大家分享，那就是2011年年底发表在Personality and Individual Differences的一个文章，标题叫做《男人更愿意原谅和女人睡过觉的女友，而不原谅和男人睡过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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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研究项目是一对父女共同设计的，现在德州大学心理系做博士的Jaime C. Confer和她的父亲、洛克海文大学心理学教授Mark D. Cloud。父女俩召集了700名在校大学生，让ta们设想自己正处于一段超过三个月以上的恋爱关系里，而对方发生了出轨行为，则针对A（对方和异性发生性关系）B（对方和同性发生性关系）两种情况，询问当事人愿不愿意继续这段感情？

在递交上来的回答中，出现了很妙的一个现象，男女被调查者都更愿意和与女人出轨的伴侣继续，而更不愿意和与男人出轨的伴侣继续。就百分比而言：大约有50%的男性可以容忍女友和女人上床，而只有22%的可以容忍女友和男人；大约有21%的女性可以容忍男友和男人上床，而有28%的可以容忍男友和女人。

此番结果，从某种意义上带来了以下几个意义所在——

第一，女性同性恋行为被社会接纳的程度，那的确是大大地提高了，至少在男性群体中，他们的认知已经不知不觉发生了一些变化。

第二，男人自古以来就有的恐惧或说威胁，也就是不知道自己老婆养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依然在现代社会上空飘荡，所以，让LP或GF和女人搞一搞其实无伤大雅啦，反正不会生出娃娃来。

第三，女人自古以来就有的恐惧或说威胁，也就是男人不定哪天就离家而去了，也依然坚定地存在，而正是这一点导致了她们更加无法容忍异性情敌的存在，因为，爱上其他男人而不回头的可能性比爱上其他女人而不回头的可能性还要大。

Confer小姐的论文总结中还指出：“这种类型（女性同性恋行为）的不忠非但不会影响其子代可靠性，反而令男人增加了和更多女人同时交合的可能性，满足了他多伴侣的渴望。”

出轨变奏曲之五

爱乱搞，可能是基因打开方式不对

自从我的上一本书《爱与性的实验报告》出版之后，两年来接受过不少杂志的采访。我发现采访者基本上都很喜欢问一个问题：有没有办法在一开始就知道对方花心不花心，是不是很容易出轨乱搞？

这时候我就会笑吟吟地告诉对方：你最好了解一下ta爸爸妈妈花不花，如果有来自兄弟姐妹的数据就更好了，然后祭出自己的血泪史：曾有一位交往不久的男士，因察觉其劈腿且性质十分恶劣而提出分手，之后偶然的机会让我得知原来此君的父亲在当地也是出名的风流人士，于是十分后悔没有去做个家庭调查就稀里糊涂地与其交往了。

图片来源：123rf.com.cn 正版图库

我并不会用基因决定论的思路来为这种事情做论断，说这个故事除了些许不认真的玩笑成分之外，也是想给询问者提供一个参考角度而已。但科学研究的确会告诉你，有一部分人的花心已然写在ta的遗传密码里。

2010年11月的在线科学期刊《公共图书馆综合卷》上，曾出现过一篇引起不少媒体哗然的论文“多巴胺受体D4基因变异和不忠/乱交之间的联系”。研究对181名年轻人（其中118名女性63名男性）做了匿名的性生活调查，询问有关于个人的性交、不忠和滥交方面的情况。此外还分别对他们作了尼古丁依赖测试和延迟奖励贴现测试。研究者让他们漱口留下DNA样本，通过比对，发现一个叫做DRD4的基因与人的滥情程度之间有着较为明显的相关。

具体来说，是这样的。DRD4基因有好几个版本，版本之间的区别在于某个碱基对串联重复的次数不同，当中有几个重复了7次以上的版本，其携带者（我们可以把他们叫做7R+个体）身上有一些非常有趣的现象。首先，在欧裔样本中，7R+个体出现多性伴紊乱的几率较高，但是在汇报了至少有一次乱交行为（如一夜情）的人当中，7R+个体倒没有显示出特别明显的优势，其分布比率和正常情况基本保持一致；其次，对伴侣不忠的人当中，7R+个体的比率也没有更突出，不过一旦他们出了轨，显然会去发展更多的滥交对象，在性伴数量上占优。

这就叫做，不发则已，一发不可收拾。

7R+版本的DRD4基因在人群中的比例据说高达1/4，这听上去实在不算一个好消息。不过可以让人稍放心一点的消息是，这个基因也还需要和其他基因一起协同才会发生作用，仅仅有它还不至于就径直长成一只花心大萝卜。

题图来源：thespiritofcuriosity.wordpress.com

（排版：小岚欧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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