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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悉人性的幽微和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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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猎人还是猎物

每日意图  · 公众号  ·  · 2024-11-14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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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号·每日意图
洞悉人性的幽微和光亮

© Vilhelms Purvītis

约恩•卡尔曼•斯特凡松, 冰岛作家,1963年出生于雷克雅未克。


他的一系列作品《阿斯塔的故事》《鱼没有脚》《没有你,什么都不甜蜜》等被译成27种语言,数次斩获或提名于国际文学大奖。 他被丹麦、冰岛、挪权威媒体称为“当代最珍贵、文笔最优美”以及最有可能获得诺贝尔奖的北欧作家。


本文节选自《鱼没有脚》
[冰岛] 约恩·卡尔曼·斯特凡松
四川文艺出版社 / 苇欢 译
出品方: 磨铁·大鱼读品


(一)
生命始于文字,但死亡居于沉默。
奥迪尔和他两个兄弟的卧室窗户朝向大海,每个夜晚,海浪轻拍沙岸,他在绵长的涛声中入睡,清晨在同样的乐声中醒来。大海会说话,它在夜晚用摇篮曲搬他入睡,在清晨用浪花愉快的潺音将他唤醒,假如你住在海边,会更容易感到快乐。
紧握的拳头是他的爱情宣言,她明白这个姿势是他献给她的的情诗。
这是一种让行星各居其位,使宇宙膨胀,进而产生黑洞的力量。一旦为人所知,人类的意志在它面前是那样羸弱。它剥夺我们的才智和理性,剥夺我们的正直、谨慎与尊严;最后,倘若足够幸运,它会赐予我们令人目眩的快乐、难以描述的希望,甚至幸福。在它面前,似乎每一个小时都变成了一首诗,一支响亮的协奏曲。
这是上帝对死亡的回答,当主未能将人类从死亡的黑暗中拯救,只遗赠给他们这特殊的光时的回答,这束光的火焰长久温暖着人们的手,并将他们彻底烧毁,把贫民窟变成通往天堂的阶梯,把宫殿变成荒凉的废墟,把快乐变成孤独。我们称其为爱,这是我们唯一能想到的词。
从那时起,人类历史,全人类的历史,都或明显,或隐蔽地围绕着寻找它、沉迷它、憎恨它、思念它、逃离它而展开,可这是无望的,然而是飞行使我们痛苦和绝望,使我们变成堕落的酒鬼、永恒的逃犯和自杀者。上帝对死亡的回答。那温暖双手的火焰,把生命烧成灰烬,是昔日的一份抛给世界的礼物,精致又傲慢。
它从不问你的地址,你在哪里居住,它不要求正义或不公,它对你的立场、尊重、胜利或羞辱毫无兴趣,对爱而言,它们并无差别,它不为任何人考虑,你在哪里都不安全,你很脆弱,没有什么能保护你,无论是常识、宗教、三个世纪前的哲学、多年的经验、核战碉堡坚固的围墙或酒醉失忆都不行,无人有豁免权,它溜进一个十六岁少女雄鹿般跳动的心脏,如同溜进一个九十岁妇人老犀牛般的心脏一样轻易。
一颗流星,一根大提琴的琴弦,把最好的变成最坏的,也把最坏的变成最好的,甚至不问你是否婚娶,是否幸福,你的存在是否美丽而令人艳羡;它会像个毫无教养的粗鲁之徒般挤进你的身体——像太阳耀斑一样摧毁你的生活,让沙漠适宜居住。
(二)
我和阿里以前常常去西部的达利尔,我们曾端着一把老式俄罗斯猎枪在农场上方的山中打雷鸟。
阿里射击的时候,猎枪的后坐力很大;他的肩膀酸痛,打了三枪,射中四只雷鸟,扣动扳机的中指肿了起来。
我们看着中弹后的鸟在空中抖动,紧挨着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里,它们的翅膀因为死亡没了用处;死去的一起都没用:翅膀、美丽、力量、回忆、残忍和勇气——一切。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说死亡最糟糕,它摧毁一切,四只雷鸟因子弹的力量而抖动,接着化为虚无,其他的鸟飞到空中,美丽极了,不可否认,鸟儿飞翔比横尸地面更美,它们的生命在空虚中蔓延,有时我们的存在也似乎被这种空虚包围。
四只雷鸟并不是很大的收获,相反显得很可笑;大约同一时间,我们乡下的那些同龄人,农名的儿子们,一天能打二十到三十只鸟。四只是彻头彻尾的耻辱,所以我们私下打鸟,绝不声张,为了这些我曾说过的话:死亡的摧毁力,生命的精髓,那些死里逃生的鸟儿拍击翅膀的声音。还有,肿胀的手指,酸痛的肩膀,每打一枪就感到的疼痛。
高高的山坡上,美丽的风景迅速消失在十月短暂的白天,消失在周围的村庄和广阔的布雷扎湾,海湾上的岛屿像地平线上一个巨人突出的牙齿。
我们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完美的位置,七只雷鸟蹲伏在篱笆下,靠着其中一根桩子,我们慢慢走近,可它们却不移动,好像篱笆能给他们庇护,可是面对一个拿枪的人,哪里还有庇护可言?
阿里端起沉重的俄罗斯单发枪瞄准——犹豫不决,很不情愿,也许因为猎枪强大的后坐力,也许因为死亡剥夺了我们飞行的能力,让翅膀和亲吻彻底作废。
最后他扣动扳机,强盛撕裂了十月的沉默。
围栏的桩子因子弹的力量猛地一震,但七只雷鸟展开洁白的翅膀安然无恙地飞翔黑暗的天空,宛如一个对美好世界的期望,完好无损的期望;究竟哪一个更好,杀死雷鸟还是看着它们起飞,就像我们那些认为美丽的事物一样洁白?
我们根深蒂固的狩猎本能和我们对美的渴望针锋相对;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当我们没有一点真实的想法,没有任何想法时,我们会感到痛苦,我们是谁?
或者换句话说,我们想要成为什么?我们永远在对立的事物之间犹豫不决,究竟是留在枪声里,还是留在那些安然无恙飞起的事物中——也许我们既是猎人,也是猎物?它们安然无恙地飞向十月的天空,天色越来越暗,暮色降临,天色在我们周围变暗,在七只白色的雷鸟周围变暗,它们的翅膀穿过黑暗,带着目的,它们飞行是有目的的,我们的感受如此强烈,几乎带着痛感。
阿里卸掉子弹,让它落在雪地上,热气腾腾的红色子弹落入一片雪白,一切清晰可见;我们在凯夫拉维克和桑德盖尔济的鱼类加工厂工作了两年多,在布扎达吕尔的屠宰场工作了三个秋天,正是出于我们不明白生命的目的、我们心跳的原因和活着的原因。
教育,是的,我们雷克雅未克的老朋友们高中都已念完一半,但假如我们不明白生活的目的,教育又有何用?我们总得为世界贡献自己的的价值。假如我们活着,心中却没有火焰,没有明确的目标,假如我们活着仅仅是因为我们没死的话,那么为什么一些人死去,徒留我们在世上?难道我们诞生在这个破烂不堪、既残暴而又美丽的世界上,不正是为了竭尽全力让它变得更美好吗?
不知何故,我们仍感觉没有理解生命,所以生活陷入前途未卜的境地,就像处于跳下去之前那个犹豫的瞬间。现在一切真相大白,我们这才明白;当七只雷鸟飞向黑暗的天空,白色翅膀穿过我们头顶的黑暗时,一切清晰可见,我和阿里应该写作,像我们的一些亲人一样,有些人写得好,有些则写得平淡无奇,他们之中没有人功成名就。
阿里很清楚自己也想写书出版,那些有意义的、有话要说的书,就如同穿越黑暗的飞行。我们是猎人还是猎物——“是什么阻止我们破裂,”几年前阿里曾为一个亲戚的诗集这样写过序言,“阻止我们破烂,进而成为厄运、滴血的伤口或卑劣的残忍?是文学、音乐:艺术。它宽恕我们的存在,也为其辩解,它是探求也是挑衅,是指责也是尖叫,是我们想法设法理性地活着,不被撕裂,不成为伤口、厄运或一把枪的原因,尽管每个人内心都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它是我们,无论世事如何,能够原谅自己生而为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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