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妖怪文化，跟中国有什么关系？

据考证，《山海经》在奈良时代（相当于中国唐朝）已传入日本。

江户时代（约中国明清时期），一本名为《怪奇鸟兽图卷》的手绘画卷在日本出版，内含七十六幅图画， 其中有四十三种异兽图像与胡文焕版本的《山海经图》中异兽形象如出一辙， 画师现已不可考，但这些形貌相同的异兽确实是来自《山海经图》。

伊藤清司在《日本的〈山海经图〉——关于〈怪奇鸟兽图卷〉的解说》中亦谈到《怪奇鸟兽图卷》绘画之由来。

他认为 与其说《怪奇鸟兽图卷》是日本有识之士读了《山海经》后依凭想象绘制，不如说应是以《山海经图》为本，并描摹细化、施以色彩而成。 不过前者的风格明显受到当时浮世绘风格的影响，更为细腻精致，后者则为黑白简笔画，粗犷自然，不失古意。

《山海经图》中所夹带的妖怪文化，一部分经由好事者摹绘《怪奇鸟兽图卷》后传入日本，但妖怪文化所扎根和延续的文化土壤与当时的民间俗信有很大关系。

因此， 虽然《怪奇鸟兽图卷》引入了大量异兽形象，但成功流传下来旦无较大出入的妖怪传说仅有九尾狐。 纵然有些保留了相同的名字，却在后世杂糅入当地民间传说和不同的历史文化背景，指代的是不同的异兽形象。

本文选取在两国均最广为人知的异兽形象：九尾狐、天狗和穷奇来介绍。

九尾狐

（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 食者不蛊。 《山海经.南山经》

青丘国在其北，其狐四足九尾。 《山海经·海外东经》

有青丘之国，有狐九尾。 《山海经·大荒东经》

九尾狐在《山海经》中出现了三次， 其中以《南山经》的载述最为详细： 青丘山上有一种野兽，形状像狐狸，但长着九条尾巴，声音如婴儿啼哭，能吞食人，吃了它的人能够不被妖气侵害——这便是关于九尾狐最早的传说。

这一来自古老中国的神秘妖兽的记载也相继流传到 海外诸国。 而在中国文化中，不同文学作品也赋予了这个亦仙亦妖的传说以不同形象。

其中，最著名的九尾狐形象当属明代小说《封神演义》中的苏妲己。 妲己进宫途中被九尾狐附身，后迷惑纣王，做出许多残暴荒淫之事，导致商朝灭亡。 也有传说「烽火戏诸侯」中的褒姒是九尾狐化身。

△九尾狐苏妲己·《封神真形图》·清代墨绘本

在日本传统文化里，关于九尾狐的传说也非常普 及 ，九尾狐与酒吞童子、大天狗合称为日本三大「最恶」妖怪。

江户时代就有流传关于白面金毛九尾狐化身名为「玉藻前」的美丽女子，深得鸟羽天皇宠爱，天皇病后身体每况愈下，九尾狐被阴阳师安倍晴明识破本体，最终化为具有妖气的「杀生石」的故事。

△《三国妖狐传》葛饰北斋

古老的九尾狐形象为食人异兽，后世渐渐有了九尾狐出现为祥瑞之兆的说法，是子孙繁息的象征。

郭璞《山海经图赞》有语：「 青丘奇兽，九尾之狐。 有道翔见，出则衔书。 作瑞周文，以标灵符。」

△九尾狐·《怪奇异兽图卷》

天狗

（ 阴山 ）有兽焉，曰天狗，其状如狸而白首， 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凶。

阴山有一种野兽，名字叫天狗。 它形貌似狸子，但头部是白色，发出的声音像「榴榴」（《 事物绀珠》中则说天狗的声音像猫——「天狗如狸，白首，音如猫，食蛇。」 ）人们能够用它来辟凶辟邪。

可见天狗原本的形象是可以御灾辟邪的祥兽。 不过在后世漫长岁月中，这一在《山海经》中被描述为御凶吉兽的异兽不断被人们赋予新的形象。

△《怪奇鸟兽图卷》·天狗

中国传统文化里，最为大家所熟知的故事之一大概就是「天狗食月」的故事。

相传后羿射落九日，王母娘娘大喜，遂赏其灵药， 可灵药却被嫦娥偷食了去。

嫦娥升天时被后羿的黑犬发现，猎犬将剩下的灵药吞食后便去追嫦娥，嫦娥慌忙地躲进月中，不料黑犬却将那月亮一起吞食了。 古代中国人将超出他们认知范围的日食、月食天文现象赋予神话色彩，说成是「天狗食日」、「天狗食月」。

△位于东京高尾山的大天狗与鸦天狗雕像

天狗后来也被用来指代星宿，甚至还被称为「月中凶神」——《协纪辨方》卷四引《枢要历》：「 天狗者，月中凶神也。 其日忌祷祀鬼神，祈求福愿。」

《山海经》中形貌似狸而白首的动物很可能是当时存在的某种哺乳动物， 而先民为知识所限，将一些难以解释的天文现象赋予传说，不断丰富天狗形象。

而日本传统文化中的天狗则完全是臆想的产物。 天狗在日本的记载最早见于《日本书纪》，记述了一位僧人描述空中掠过的怪物，书中称其为「天狗」。

然而，日本民间传说里的天狗和《山海经》中记述的天狗完全不同。 相传天狗身着修验僧服或武士盔甲，腰悬武士刀，手持团扇、羽扇或宝槌。 它身材高大，背驰双翼，长着人的脸和红色鼻子，隐居深山，拥有神通怪力。 天狗与九尾狐、酒吞童子一同被称为日本三大最恶妖怪。

△《天狗与象》·江户时代·歌川国芳

穷奇

（邽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牛，蝟毛，名曰穷奇，音如嗥狗，是食人。 《山海经·西山经》

穷奇状如虎，有翼，食人从首始，所食被发， 在蜪犬北。 一曰从足。 《山海经·海内北经》

西北有兽焉，状似虎，有翼能飞，便剿食人， 知人言语。 闻人斗，辄食直者； 闻人忠信， 辄食其鼻； 闻人恶逆不善，辄杀兽往馈之： 名曰穷奇。 《神异经·西北荒经》

穷奇似牛而狸尾，尾长曳地，其声似狗，狗头人形，钩爪锯牙。 逢忠信之人，啮而食 之； 逢奸邪则擒禽兽而伺之。注《神异经》者引别本。

《山海经》中关于穷奇的记载有三处， 一曰穷奇形貌像牛，长着带刺的毛发，声音像狗叫，会吃人。

另一处则称穷奇在蜪犬的背面，形貌如老虎，长有一对翅膀，喜欢吃人，且吃人时从头部开始，甚至连着头发一起吃，也有说从脚部开始吃的。

东方朔撰《神异经 · 西北荒经》中穷奇的形象仍是似虎有翼的异兽，且它通晓人类的语言，当知道有人在争执时，就把正直的那人吃掉，知道有人为人忠诚守信，就把那人的鼻子吃掉，而知道有人作恶，就会猎取野兽相赠。 这种说法应当是延伸自《海内北经》。

后又有注《神异经》的人引用其他版本补充说穷奇形貌似牛，有一条狐狸尾巴，长长地拖在地上，叫声像狗，但又说有着狗头人形，利爪利牙，遇到忠信的人就会把对方吃掉，遇到奸邪的人就会抓捕野兽进奉。 这则应是以《西山经》为本的。

△《怪奇鸟兽图卷》·穷奇

在日本文化中，有一种异兽在日文里有时会写作「穷奇」，名叫镰鼬，它与我们的穷奇是完全不同的妖怪。它身体细长，四肢短小，形貌如鼬，是传说中的风妖。

据说镰鼬总是三只一起活动，其中为首的一只会令人跌倒，第二只会用刀将人划伤，第三只则为人敷药，使人往 往感受不到疼痛。 它们动作如风般迅速，造成的伤口却不痛，因此人们只以为是风吹过，因而后世也用「穷奇」指代「风刃」。 近代研究已发现镰鼬传说中，这种皮肤甚至肌肉撕裂现象背后的科学原因，这便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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