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北大青年
共青团北京大学委员会机关报《北大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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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海子:我把天空还给天空

北大青年  · 公众号  · 人物  · 2019-03-26 22:02

正文


全文共4169字,阅读大约需要7分钟。

本报记者
李 元 经济学院2017级本科生
牛 钦 基础医学院2017级本科生
杨春序 信息科学技术学院2017级本科生
三十年前的今天,诗人海子在山海关附近卧轨自杀。两天前,他刚刚过完26岁的生日。

三十年来,中国的社会面貌和文化生态不断变化,诗人的地位也起起落落。海子的身份不断抬升,走向了一条神化和符号化的道路。他的诗词被写入课本,他的故居也受到文化保护。作为文学史事件的海子之死,也在种种猜测中被赋予了世人对文学精神的浪漫幻想。

今天《北大青年》推送两篇文章,把目光投向作为人的海子本身。我们试图体味诗人的挣扎与绝望,重拾海子的希望与光芒,以纪念北大校友、诗人海子的离去,同时呈现后辈对海子反响在内心深处的声音。


大地 盲目的血
天才和语言背着血红的落日
走向家乡的墓地

1989年3月26日,海子在山海关附近兜兜转转了一个上午,在正午的阳光下沿着铁道开始向龙家营走去。黄昏时分,他漫步走向远处的铁轨,经过山海关大桥后,在一处地势平坦的弯道停下——这里车速较慢,不至于被疾驰的火车头撞碎,“也许合适”海子望着远处的山坡。天气已经回暖,山海关附近的桃花悄然绽放,春光正好。

海子在大红墙

北大三剑客

两天前的3月24日晚上,海子在宿舍里开始整理自己的作品与书稿。他一丝不苟地将诗稿排列整齐,甚至是角落里的纸片也一一展开,铺平查看。3月25日凌晨,他已经将所有誊清的手稿、草稿分类标记日期和提示,用塑料绳捆好,放置在上大学时带来的小木箱里,再将写下的六封遗书放在抽屉里。

海子在遗书中清楚地交代了这些手稿的去向。他给好友——诗人骆一禾留下的遗书中提到:“诗稿在昌平的一木箱子中,如可能请帮助整理一些。”后来在海子自杀时的衣袋里发现一张纸片,是他最后的一封遗书,上面写着:“我以前的遗书全部作废,我的诗稿仍交给《十月》的骆一禾。”

然后,他开始打扫自己的房间。他拾掇好所有常用的书籍、画册,将自己珍爱的七册印度史诗《罗摩衍那》放在门边的桌子上,并细心摆放整齐,如西川在怀念中所言:“干干净净,象一座坟墓。”

海子部分手稿

在一次北京大学的诗歌交流会上,海子认识了骆一禾。他们以一次"投名状"式的酩酊大醉定交,之后又结识了不喝酒的西川。三位年轻人在对诗共同的爱好与追求中,彼此影响砥砺,被冠以"北大三剑客"之名。他们常常聚在一起朗诵和油印诗歌,喝酒聊天,探讨哲学和美,很快成了校园里嗡嗡发声的核心——据说三人还有写作上的分工:海子写天堂,骆一禾写地狱,而西川写炼狱。

在三人中,骆一禾扮演着老大哥的角色。他把海子当做自己的弟弟,时常给写起诗来就废寝忘食的海子送去各种补给品。据骆一禾的妻子张玞的回忆,在她和骆一禾的家中,海子坐在床头生闷气,而骆一禾在旁边背诵着海子的诗,然后对后者说:“你的诗,多好!”

在海子去世后,骆一禾和西川分配了各自的任务:西川在北京为海子的家人募捐,骆一禾则四处奔走为海子处理后事。西川曾经回忆在海子去世之后见到骆一禾的场景:“他显得很疲惫,黑色风衣上全都是灰尘。”

骆一禾费尽心力整理海子的遗作。他亲自整理海子的长诗,又把短诗交给西川整理。他坚信,海子的死不是因为精神分裂,而是因为过度劳累用脑而导致的精神失常。骆一禾曾收到海子写下有关自己身体精神状态和写作近况的信件,其中包括思维混乱、头痛、幻听、耳鸣,伴有间歇性吐血或烂肺的幻觉。

诗人骆一禾

这种笃信很有可能是骆一禾冥冥之中的谶言。1989年5月14日,刚刚整理完海子遗作的骆一禾突然倒在广场上。当年5月31日,在“傻弟弟”海子去世2个月后,骆一禾因为过度劳累突发脑溢血去世,年仅28岁。

半截爱情

25日早上,海子携带了《圣经》《瓦尔登湖》《孤筏重洋》《康拉得小说选》四本书推开了屋子的大门。他身穿白色衬衣、蓝裤子,肩挎军用书包,被笑称是去“相亲”。他对关切的同事说自己要出趟远门,很久才能回来。前一天晚上,他的邻居听见过海子在隔壁大叫“我不行了”,敲门询问后,海子却表示自己只是做了噩梦。

海子在25日早上乘上汽车,在下午到达了山海关。没人知道海子25日晚上在何处住宿。26日早上,海子背上装有四本书的背包,在山海关附近闲逛了一天,于当日下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有人猜测海子的死亡是因为爱情。西川在怀念中写道,“海子一生爱过4个女孩子,但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一场灾难,特别是他初恋的女孩子,更与他的全部生命有关。”海子也为她们写下《四姐妹》,而他初恋的女孩子,被海子称为B。

B是政法大学83级学生,1985年,在她在遇见海子时,海子刚刚来到中国政法大学任教,正是风流倜傥的形象,在风华正茂的年纪。

海子照片

当时的海子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朦胧诗人,不仅写下近百首脍炙人口的小诗,还写出了和极具魅力的组诗《河流》。基于诗人的天性,海子的课讲得天马行空,经常脱离“美学”大谈“诗学”。

有一次,他在课堂上问学生喜欢哪些诗人,答案千姿百态:从国外的泰戈尔、聂鲁达、惠特曼到国内的徐志摩、卞之琳、贺敬之等等不一而足,待大家沉静下来,一位娃娃脸女生站起来说:“我喜欢海子。”海子愣住了,还没等他说出话来,学生们就哄堂大笑。

诗人的爱情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开始了。这一年,海子20岁,他充满激情,又是木讷的。他不清楚女学生的欣赏是出于对诗词的喜爱,还是另有更丰富的感情。这让他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几天之后,当这位姑娘第一次与海子单独见面时,她不仅带来了海子在大学时代自费出版的第一份诗歌杂志,还大段地背诵出海子的诗歌。这让海子感到惊讶,也悄悄点燃了诗人心中的火种。

在和B相恋后,海子度过了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光。他把B视为自己的女神,在热恋期间也诗作频出。他为B写下了包括《历史》《中午》《埋着一只为你祝福的杯子》《写给脖子上的菩萨》《打钟》等等抒情小诗,寄托对B烈的爱意。他还经常给B写情书,发起疯来甚至可以一封情书可以写两万字。

他这样写道:

你是我的

半截的诗

半截用心爱着

半截用肉体埋着

你是我的

半截的诗

不许别人更改一个字


——《半截的诗》

海子手稿

不幸的是,这段幸福的生活也只有半截。1987年,B大学毕业后想去深圳工作,倔强的她想要自己打拼出一片天地,被迫和海子分离。

另一方面,师生恋原本就不被世俗看好。当时的海子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是一个颓废的文学青年形象。B的父母极力反对这段爱情。日子一久,B面对无望的现实,对海子的感情也渐渐冷却了。可海子一旦被冷落,那股犟劲儿又上来了,反倒比以前爱得更热烈。

B终究没有回到海子的怀抱,海子也为此难过了好久。在自杀前不久,海子又遇到了初恋女友B。在这次见面中,B告知海子自己在深圳结婚,并要前往美国。

这次打击对于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海子来讲可谓雪上加霜。傍晚海子回家后突然昏迷,幻视、幻听更为严重。当天晚上,海子与政法大学教研室同事聚餐,酒醉后讲了许多有关B的往事,第二天早上醒来后极为懊悔,坚信自己讲了许多会伤害那个女孩的话。这让他感到万分自责,“不能原谅自己,觉得对不起她”。

我把天空还给天空

好友西川在《死亡后记》中提到了海子的“自杀情结”。也许自杀、黑夜、孤独、荒凉等等意象的文学性吸引了海子,也许是他深爱的德国诗人荷尔德林笔下的英雄选择“适时而纯洁的死亡”使海子着迷,他曾多次在诗歌或者日记中提到死亡、尸体。在1985年,海子就写下“我请求/在夜里死去”。在1986年的日记中,海子又写下:“我差一点自杀了,……但那是另一个我——另一具尸体……我曾以多种方式结束了他的生命,但我活了下来……我又生活在圣洁之中。”

骆一禾在《海子生涯》中又写道:“他的生和死都与《太阳·七部书》有关。在这一点上,他的生涯等于亚瑟王传奇中最辉煌的取圣杯的年轻骑士:这个年轻人专为获取圣杯而骤现,惟他青春的手可拿下圣杯,圣杯在手便骤然死去,一生便告完结。”《太阳·七部书》是海子1984年到1989年创作的200余首抒情诗与长诗的汇编,其中也包括海子在诗剧上的尝试。

1989年,除了《七部书》的收尾工作之外,海子又写下了接近三十首短诗,其中多与生死相关。如1989年3月14日海子写的《春天,十个海子》,开篇是“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结尾发问“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中间一个段落则再次提到死亡:

在春天,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就剩下这一个,最后一个
这是个黑夜的孩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
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

天色将晚,海子简短地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之后他露出的表情我们不得而知。1989年3月26日下午5时许,海子把背包扔在脚边,钻进了1205次火车与铁轨之间的空隙,手中还握着一个橘子。“钻车的一刹那,他戴的眼镜毫无磕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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