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第二次来的时候,我问他们打了这个电话没。先生很干脆地说打了。可是太太却并没有如她所想的,放下大半。
“我心里还有一个恐惧。”
她说,“他现在态度很好,但我担心他会变。去年我和他妈妈有矛盾的时候,他最初也是站在我这边的,还帮我说他妈妈。那时候我真觉得我先生好。可是当他妈妈生气地走了,好几天没理他,他的态度就变了。他开始变得自责,觉得对不起妈妈,还开始怪我。我去安慰他,他反而跟我说:“你为什么这么麻烦?”这句话伤害我太深了。”
老公说:“我当时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我想站在你这边。可是,我又不能跟妈我妈妈断绝联系。”
妻子说:“你一直以为我想让你跟你妈断绝联系,其实不是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委屈不是无理取闹,也是有道理的。你不能因为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就否定我的感觉。”
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我问:“如果他能知道你的感觉,你会怎么样呢?”
她说:“如果他愿意这样,那我也许就会多体谅一点她妈妈和姐姐,多花精力经营家庭。毕竟我也不希望我们将来的孩子,少一个爱她的人。”
先生又想习惯性地解释,我打断了他。我说:“你听到你妻子说什么?”
他说:“她说她不是想让我和我妈断绝联系?”
“对。那她想要什么呢?”
“我的理解?”
我让妻子重复一遍。妻子说:“我只想要你觉得,我的委屈不是无理取闹,是有道理的。”
夫妻之间的话,常常拉拉杂杂地包含很多信息,而我需要帮他们找到重点,让对方理解。
我补充说:“她说如果你能理解,她就会多体谅你妈妈。”我知道这句话,正是先生想要的。
现在,丈夫终于找到了这段话的重点。它也是破局的出路。我们都等着他的反应。
他想了想说:
“无论什么原因,我知道这几年你受了很多委屈。你的委屈不是无理取闹,是有道理的。是我太想让你放下,所以总是否定了你的感觉。”
这句话起效了。太太眼里含着泪水。可是当她开始说话的时候,一切又变回了原来。她又开始抱怨先生的妈妈对她的伤害有多深。当她重新开始抱怨的时候,先生也忽然泄了气。
我打断了她。我问太太:“先生说得这句话对你重要吗?”
太太说:“重要。
这是我这几年梦寐以求地想从他嘴里听到的话。他今天终于说了。”
我说:“可是那也太奇怪了。他说了你梦寐以求的话,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你至少也应该给他一些鼓励啊!”
太太想了想说:“是因为我被恐惧绑架了。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我不敢相信,我总担心他又会变卦,我担心以前的伤害会从来。”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先生说了她梦寐以求的话,可是她不敢相信。
恐惧让她不敢去看现在变化了的先生,而只对过去头脑中那个伤害她的先生做反应。恐惧是一种保护。
如果她看到现在这个变化了的先生,她就需要把恐惧放下,重新相信她先生,靠近她先生。这会有重新受伤的风险。可是,如果不把恐惧放下,过去的伤痛会淹没任何变化,和新的可能性。
咨询已经到了尾声。也许这么好的变化,只能等下回再来讨论了。他们也有一些不甘心。
太太悠悠地说:“我知道我被过去绑住了。我也很希望我们能重新来过。我甚至跟他提议,我们不如先去离婚,把上段婚姻结束了,再来领一次结婚证。”
先生显然不以为然:“这怎么可能呢?”
这是难得的机会。我说:“其实也是有可能的。”他们奇怪地看着我。
我说:“如果你们信任我,我来为你们主持婚姻,来给你们颁发一个新的结婚证。”
他们一下子知道了我的意思。可是,每个人都开始不知所措。我也是,这是我从未做过的事:把自己当一个牧师。
我说:“你们信任我吗?”
他们点点头。
“那好。”我拿下一张做记录的A4纸,在上面写了三个大字:结婚证。我努力回忆结婚证应该有什么,最后写了“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我在下面写了妻子和丈夫。想了想,我又加了证婚人一栏。
“来,把你们的名字签上。”气氛变得古怪又好笑,他们拿过这张结婚证。可是,当他们开始签名的时候,忽然大家都开始认真起来。
他们把签了名字的结婚证递给我,我也在证婚人那栏签了我的名字。我站了起来,他们也站了起来。我伸手要把新的结婚证颁给他们,递到一半,我又把它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