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诺贝尔文学奖新贵石黑一雄(Kazuo Ishiguro),官方的颁奖词是:“石黑一雄的小说,以其巨大的情感力量,发觉了隐藏在我们与世界联系的幻觉之下的深渊。”
这句颁奖词非常微妙,有两个词语耐人寻味。
首先是“幻觉”,这个词语也许是石黑一雄创作三十多年来的重要命题。和探索追溯此命题的其他作家不同,石黑一雄有绝对的独创性,不可被模仿和复制的独特性。如果你是石黑一雄的读者,如果你仔细地读过他的这些作品:《远山淡影》中被记忆折磨的悦子、《浮世画家》中的画师小野与弟子在灯笼下若即若离的低语、《长日将尽》里的史蒂文坚持半生的尊严……你就能明白他的独创性,也会明白颁奖词中这个词语的意义;而那一道“深渊”,正是石黑一雄的文学性,如果你去翻看一些主流的评论,你会发现,石黑一雄的文字是平实质朴的,但当你读完他的作品,会被一种无名的空洞震撼,这亦是他朴素底下的庞大。
他对于自己写作的看法是:“我认为,在某种程度上,在当今这个世界中写作,是要把握存在于人们头脑中的事物。有时是要削弱,有时是要利用。”
的确,他的作品表现出来是如此的不确定、暧昧而又朴实无华,和他本人一样低调、谦和。在今年,这个特殊的十月,这位作家迎来了可能是他一生中最热闹的时刻。各种荣光和赞美包围了这位作家,但他一如他最负盛名的小说《长日留痕》中的管家史蒂夫那样保持镇定。
对于获得诺奖,他不以为然,甚至认为自己受之有愧:“我的一部分感觉就像一个冒名顶替者,很糟糕。村上春树、萨尔曼·拉什迪、玛格丽特·阿特伍德、麦克卡西、麦卡锡,都马上进入了我脑海,我只是想,哇,我太年轻了,不能赢得这样的东西。但是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62岁,所以我是在获奖作家的平均年龄。”
对,这中间有些矛盾,对于一个62岁的作家来说,为什么是年轻的呢?也许在作家的平均年龄,石黑一雄已经不那么年轻了,但对于世界文学和诺奖来说,他却是年轻的。从1982年的第一本《远山淡影》,他一共只出版过七本小说和一本短篇集,显然和其他提名者相比像是个年轻的作家。从去年颁给鲍勃·迪伦(Bob Dylan)可以看出,诺奖的评定有着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是好的,鼓舞人心的。
石黑一雄与鲍勃·迪伦(Bob Dylan)也并非没有联系。石黑一雄从五岁移居英国开始,便喜爱上了音乐,甚至在高中毕业时,留着神似披头士的长发,背着吉他花了一年时间周游美国。他15岁开始写歌,还寄了自己写的Demo给唱片公司,但是都石沉大海。也许正是这样,他才放弃了自己想要成为莱昂纳德·科恩(Leonard Cohen)那样的歌手的梦想,沉下心来当一个作家。
但是现在的他仍然热爱音乐,尤其酷爱爵士乐,在2007年和2013年与美国歌手史黛西·肯特(Stacey Kent)两度合作,写了六首歌分别收录在肯特的两张专辑中。而且他称自己的每一部作品为“长版本的歌曲”。于1995年出版的小说《无可慰藉》和2009年出版的短篇集《小夜曲》和音乐有关。
《无可慰藉》(1995):该作的主人公是位著名钢琴家,前往中欧进行一次演出,可是他住的旅馆破旧不堪,在迷宫般弯弯曲曲的陌生街巷着,他不知路在何方,他的前程似乎也被那一层厚重的砖墙挡住了去路。具有类似卡夫卡的神秘气氛。
《小夜曲》(2009):全名为《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是石黑一雄的短篇小说集,包括五个短篇。在这精雕细琢的五篇小说当中,作者着力探索爱、音乐和时光的流逝。从意大利的比萨店到马尔文山伦敦的一处公寓,再到奢华的好莱坞酒店,而我们邂逅的人物则从年轻的梦想家到咖啡馆音乐家,再到过气的明星……温柔、私密而又机智,这一阕五重奏有个挥之不去的主题:即便年华老去,情感倍加挣扎、年轻时的希望逐渐破灭,仍拼命想抓住人生那点浪漫的感觉。
石黑一雄与本次诺奖的另一个提名者——同是日本作家的村上春树私交甚好。他在2005年和村上春树喝酒聊天,透露出自己喜欢爵士乐,村上春树即推荐给他一位叫大西顺子的歌手,石黑一雄很感兴趣,隔天村上春树就赠送给他大西顺子的一张专辑。几个月后,石黑一雄的小说《别让我走》出版,村上春树大吃一惊,原来书名《Never Let Me Go》正是出自他送的那张大西顺子的专辑中的一首歌名。
《别让我走》(2005):讲述了一群克隆人的生活经历和他们作为人体器官捐献者的故事。从生命伦理的角度对小说予以解读,可以发现人类的克隆人项目隐藏着某种阴谋,人类肆意取走克隆人的器官是对其尊严的伤害,也是对其生命的漠视。小说谴责了人类利益至上的狭隘思想,倡导在克隆技术的研究和应用方面必须体现出伦理的诉求,要善待生命,敬畏生命。
在周游完美国后,1974年石黑一雄进入肯特大学主修英语和哲学,在校期间石黑一雄阅读了大量诸如《简爱》、《战争与和平》、《呼啸山庄》之类的名著,并成为了契诃夫(Anton Pavlovich Chekhov)、狄更斯(Charles John Huffam Dickens)、奥斯汀(Jane Austen)等文学大师忠实的粉丝,也为之后的写作道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大学毕业后,石黑一雄进英国东安格利亚大学读研究生,学习创意写作课程。在学习期间,他师从英国最具独创性的女性主义作家安吉拉·卡特(Angela Carter),她给了石黑许多有益的启发,是他文学旅途上的良师和益友。
完成硕士研究生学习的第二年,石黑一雄发表了处女作《远山淡影》,本书用内敛的文字组成了充满张力的语言,力透纸背,虽是他的处女座,但初出茅庐,就功力尽显。他还凭借本书获得了温尼弗雷德·霍尔比纪念奖。
《远山淡影》(1982):石黑一雄处女作,一部问世30年仍在不断重印的名作。小说通过一个移居英国的日本寡妇对故土、故人的回忆,讲述了战后长崎一对饱受磨难的母女渴望安定与新生,却始终走不出战乱带来的阴影与心魔,最终以母女成功移民,而女儿自尽作为悲情结局。作品构思奇特,叙述者通篇的回忆是模糊而可疑的,直至全书终,叙述者才忘记了伪装,读者也证实了猜想:叙述者是利用回忆做掩护,编织了一个他人的故事,企图通过他人的面具来讲述自己的故事,以减轻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