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手机在腊月二十五这天唯一让我高兴的片刻,是抢到火车票的消息。就此原谅了它在风中关机三次,遗漏了两个重要来电,以及被钥匙打磨得其貌不扬。
我并不十分理解川普,十个月前写《史记·川普本纪》的时候,没好意思说,普帝若能登基,必定会赶上春节前。这从首都再回家过年,难度可想而知,此去经年,恐是蹉跎了岁月。
北岛说,“是的,你不顾一切,总要踏上归程”。北岛还说,“归程,总是比迷途长,长于一生”。连引两句诗让人很难为情,但连他一个北京人都似乎理解了春运。那种,你也不知为何,非回去不可的情愫。以及,人生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归程。
比如故乡这玩意,每次回去都感觉是用来破坏童年的。十五年前,他们砍掉柳树、填了湿地时,我没吭声;十年前,他们推平西北坡的土山时,我没吭声;五年前,他们把所有树都砍了,种上一串似乎永远长不大的树时,我没吭声;一年前,他们告诉我,村子正在筹划整体拆迁。作为一个小知识分子,我实在理解不了这样的新农村建设思路,险些寻了短见。
二
北京城实已半空。打车行至王府井,出租司机不断感慨,“这可是王府井啊,你看都没人了”。一转头,“车怎么一辆都没少?”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北京,时常感觉眼前一切皆为玄学。吾家屡世耕种,怎么一转眼间,承蒙大家不弃,就一起谈笑风生了呢。按理说,咱们能谈点什么呢。
要我说,知识真是这世上最会打扮人的东西。哈珀·李在《杀死一只知更鸟》里说,你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从他的角度去看问题,除非你披着他的行囊行走世间。现在大家似乎因为知识触手可及,以及互联网无处不在的经验之利,不太屑于这样思索了。哈珀·李已然过时。个体的经验主义和浅见,群体性成长为一种傲慢的世界观。
这毛病即便回家也改不了。过去几年,春节的爆款文章概莫能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一回家乡就忍不住悲天悯人,奉己若神明。故土带着一种幽远的愁绪,接受如刀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