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界》中,赫胥黎虚构了一个可怕世界—福特纪元六三二年的万邦国。在那里,人类像白蚁一样重建了自己的生活,那时的信仰将不是上帝,而是以汽车大王福特寓意的“福帝”。人天生被分为五个等级。人工授精生产成为主流文明,婚姻家庭是野蛮的,性是随意的。低等级的人,从胚胎阶段即开始培养他们从事底层艰苦的劳作,并依靠一种叫“索玛”的药品来保持精神愉悦。他们将一生如此,永无改变。一切以往的文明都被否定,莎士比亚的作品成了禁书。社会的箴言是“共有、统一、安定”。十七年后,赫胥黎在伊顿公学的弟子奥威尔写出了《一九八四》,该书中流行的是惩罚性的统治术,《美丽新世界》则是永不停歇的消遣——“直升机交通,电磁高尔夫球,真空震动按摩机,性激素口香糖,老年状态消失,芳香乐器,感观电影。”(Aldous Huxley,Brave New World Revisited,New York:Harper and Row,1989,p.3)在这些幸福的教唆下,逐步形成整齐划一的社会组织,系统的种姓制度,通过填鸭式说教泯灭自由意志,进而达到奴役的合法化。万邦国,一种曼妙的死亡之景。所谓和谐,就是惩罚。在赫胥黎描绘的可怕未来,自由成为幸福的最大敌人,人们将自动自发走向奴役之路。
在这些“有组织的疯狂”和“被批准的犯罪”中,赫胥黎最不肯放过的,是庸俗的文化娱乐。“奥威尔担心我们憎恨的东西会毁掉我们,而赫胥黎担心的是,我们将毁于我们热爱的东西。”(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二〇〇四年版,5页)赫胥黎在《水滴的音乐》中的尖锐批判,给《娱乐至死》等书开了先河,文化快餐能让人像吸烟喝酒一样成瘾,民众一天不欣赏肥皂剧、不听大众广播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数不清的观众消极被动地沉浸在废话温水浴里。对他们不要求付出智力,也没有参与;他们只要坐着把眼睛睁开就行。”(10页)而这些只会造成一种“丧智状态”,以及道德上的低能。不但不能启发民智,反而形成一种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