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比，纽约游民也，无片瓦遮贫身，以街衢为卧榻。
某岁，寒风起，天上悲雁高鸣，人间娇妻索衣，冬辰以一叶为书，托北风为使，摇落膝前，似曰：凛冬将至，苏公可自谋也。
苏比以纸为衾，虽裹数重，不耐岁寒，乃做态曰：岁云暮矣，高风凉矣，寡人将召群臣议事，何以卒冬？
辗转露野，数宵不眠。
苏公度岁，岂敢言奢，地中海之遥遥，非尔所思；维苏威之熏熏，非尔所及。不过欲觅一屿，饮食无虞，以济百日之困。
此屿名曰布岛，岛上有一狱，可以卒岁。
苏比虽贫，然不受嗟来之食，郡府周济，辱人而已，王道虽好，不若王法荡荡，从不问人曲折，陷君子于羞恨。呜呼，安得投此乐土，度我岁末。
欲得王法恩赐，先得干触王法，苏比窃曰：此事易与，当择一肆，痛饮食而拒偿付，则乐土不远。
乃往街衢一肆，近百老汇路，时日暮华灯，葡萄美酒，绸缎锦衣，佳人妙体，苏比少整衣冠，自腹以上，差强人意，欲登堂为白食君子，然又不至于饕餮，则乐土可期也。
惜哉履冩不华，穷酸毕见，侍者见之，以手推之沟壑，奇功遂不成。幸甚幸甚，案上凫肴，得免奇辱。
乃至六马路斜角，有玻璃橱，明焕属目，苏比投石，碎彼玻璃。衙卒立至，厉声谁何，苏比不去，笑视公人，曰：“公何不问我？”
衙卒甚轻苏比，以为此子不足道矣，遥见有人追电车不及，以为逸奔，乃持梃追之。
苏比恨恨，忽逢饭肆，价廉物恶，杯盘粗劣，乃昂然入，饮食自若，毕，乃谓侍者曰：吾平生不识阿堵，阿堵平生亦不识吾，君可速请官府，莫使吾迟迟空候。
侍者哂笑曰：“竖子易与，何须惊扰官驾”，其声腻腻，闻之若食酪。乃推纳沟壑，苏比身如折尺，怏怏而起。叹曰：区区布岛一狱，远若九霄乎？
乃过五衢，见一女子，荆钗布衣，其容可人，方观橱窗，近有衙卒。
苏比斜置其冠，以言挑撩，戏曰：“某氏佳人，汝约吾家后园，可乎？” 苏比为轻薄状，目视衙卒，窃曰：但得良女纤指一勾，吾今岁尚可入温饱之乡。
彼女侧身，引苏比之袖，笑曰：“公子当为妾备薄酒一杯，若无旁人，妾则投怀久矣。”身倚苏比，若藤援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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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比大馁，逸去，逢一戏台，薄情公子毕集，轻浮名媛咸至，苏比逡巡丧魂，泣曰：天不遂我愿乎？
见公子淑媛在前，乃跳踉诟詈，欲以呼嚣扰众陷罪也。衙卒见之，谓公子淑媛曰：“耶鲁大学堂蹴鞠得胜，不免张狂，郡府有命，任之而已。”
苏比夺气，自谓曰：乐土远若蓬莱乎？凉风其来，乃自搂衣驱寒。
至一雪茄店，有衣冠君子吞吐烟霞，侧有绸伞。苏比持伞而去，此君追及，斥曰：“此乃我物。”苏比哂曰：“既为君物，则衙吏在咫尺，何不告呼？”其人忽惴惴，曰：“误持君物，非我本意，今谢罪”，乃惶惶遁去。
衙吏见之，不为所动，有淑媛过道，乃急而相辅，恐百尺之外电车及之。
苏比弃伞于渠，自忖曰：呜呼，吾今夜为无罪天子乎？
循麦迪生坊行，至一幽僻之境，逢一兰若之所，明月在天，人车稀落，寒雀啾啾，有人奏鸣。其曲乃天父垂恩，暗移浪子之志。
苏比闻乐，若高僧入定，曰：吾在总角，亦有慈母，亦怀壮志，当时衣冠洁楚，当时锦绣如花，天乐绕耳，如在仙都，不意今夕又闻。
乃感寤，发奋曰：呜呼，吾之自弃久矣，昏昏朝暮，碌碌无为，今夕当知耻，洗心革面，再续壮志。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明日当寻生计，以待他年建功立业。
正踌躇盘桓，感奋自砺，有硕肥捕快问曰：“尔在此何为？”
苏比曰：“无所为。”
捕快曰：“且随我。”
明日，苏比论罪，徒三月，遣布岛。
播音:小桐，原名杨莉，读文写字，柔和理性。公众号小桐之声(ID:xiaotongzhishe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