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乐溪 编辑/吴立湘
为完成《绝世高手》最后的剪辑，卢正雨将近一个月没回家。今天电影上映，豆瓣给出了7.1分，忙了一年后期的他也许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
但等待卢正雨的还有马不停蹄的路演。“不好意思，缓个两分钟，”已到傍晚还没吃上午饭的他猛吸两口烟，拒绝了工作人员递上来的水果。
和多年前人们在《嘻哈四重奏》中看到的胖子印象不同，面前的卢正雨身形瘦削，个子不高，戴着鸭舌帽，不讲话的时候表情严肃。
“其实几年前有刻意减过一次，毕竟自己喜欢表演，那就要注意一下形象，但最近关键还是作息有点乱，事情太多了。”自编、自导、自演还负责剪辑，甚至电影宣传物料卢正雨也要操心，把一个青年导演的自我修养做到了极致。
“特别累，我是处女座嘛，不累都不行，强迫症。”他突然抬高声音笑说，“我这部电影还设计了强迫症的桥段，让仓田保昭那个角色来演。”
他是那种喜欢观察别人、引人发笑的采访对象。不时抛出几个段子或金句，并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幽默，而是掩饰骨子里的羞涩。
《绝世高手》原本定档大年初一，和周星驰的《西游伏魔篇》撞档，与星爷私交甚好的他刻意避开了所有有关周星驰的问题，仅仅是因为不想蹭别人的热点，妥妥的精神洁癖。
这位从优酷走出的电影人成名于2008年，由其主演的办公室生活喜剧《嘻哈四重奏》，成为中国第一个播放量达到1亿次的网络剧，随后他的短片系列《嘻哈三部曲》也首次尝试了付费观看，点击量突破7000万，堪称当时付费模式的成功案例。
相比叫兽易小星、大鹏等后来者早已纷纷推出大电影，卢正雨的电影处女作姗姗来迟，跟着周星驰做完《西游降魔篇》和《美人鱼》后，他构思已久的《绝世高手》终于浮出水面，这很符合卢正雨的性格，“一定要很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事无巨细地把它做好。”
在时代瞬息万变，名气稍纵即逝的时代，这位一直按照自己节奏来的青年导演，会走出怎样的一条路？
“我还不能理解高手”
在《绝世高手》中，霓虹闪亮的堕落街、三大高手以及四大金刚等设定，都让人恍惚想到周星驰的《功夫》或《食神》。这也是片子引起争议的原因之一，有人认为这纯粹是粉丝致敬作品，天将降大任于斯的屌丝男主搭配痴情女主，这剧情怎么看怎么眼熟。
但也有人不认同，因为《绝世高手》中的笑梗无疑是更接近内地80后文化的。对细节的微妙把控，以及二次元的表现手法，平滑了以往周星驰喜剧的无厘头式夸张。看过《绝世高手》短片的观众，再看到电影中卢正雨与范伟的织毛衣对话时，难免会心一笑，这是一以贯之的卢式幽默。
一位同时接近过周星驰和卢正雨的朋友，这么理解艺术创作上两人的关系：“周星驰对卢正雨而言有很强的影响，但在《绝世高手》里，你能看到很多非周星驰式的元素，你甚至能从《西游》里面看到卢正雨对周星驰式喜剧的反哺。”
《绝世高手》延续了某些套路，比如卢小鱼依旧是卑微的底层人士，因为自我感觉是个天才，差点误入歧途。观众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最后肯定是浪子回头，然后屌丝逆袭拯救世界咯，“但是，”卢正雨话锋一转，“在大决战前夕发现，我还是我自己，一只盛世蝼蚁。”
如果说周星驰的电影更强调孤胆英雄的成长，在卢正雨的电影里，高手往往深藏于民间，而且拯救世界的不是一个人，是一群小伙伴。“比如华人修脚之光啦，送快递的大魔王啦，”卢正雨信口开着脑洞。于是在电影里，打毛衣的，练体操的，以及永远叫不上名来的宿舍男同学，都成了高手。
而现实中也是如此。和卢正雨作曲的作品一样，《绝世高手》源于他自己的构思，“同时有其他编剧参与进来。”他提到赵英俊以及开心麻花的几位编剧，“有很多年轻优秀的人帮助我。”而电影的后期制作中也有翎刻影视等的参与，这是《喜欢·你》导演许宏宇的公司。
短片时期的卢正雨喜欢把形式感做到极致，但在电影里他更喜欢点到即止，“很规矩地去讲好一个故事”。本身就是80后的他对于把握80后观众心理很有自信，而90后观众在他眼中是没办法迎合的，“你都不了解他们，怎么迎合？”
话虽如此，卢正雨的短片包括《绝世高手》的东瀛版预告，在90后扎堆的B站上颇受欢迎，他也感到有些意外。“可能是因为我会比较侧重画面的表现力和喜剧的想象力，用动漫的方式去呈现，这让90后观众会更容易接受。”
在卢正雨看来，挑选演员是一门艺术，从剧本出发，让演员挑战一些他们没尝试过的角色，往往能够打动对方。“比如范伟老师虽然一直演喜剧，但他也没做过太卡通的东西，突然一下天一下地的这种，他也演得很high。郭采洁之前是女神，越是这种高冷的就越是要把她拉下来做个草根。”
但他似乎拒绝为自己安排这样的反差：“我想去演一代宗师，演得再好气质也是达不到的，因为我还不能理解高手，比如我就不明白马云在想什么事情，很难从自己的程度去理解他们做的选择或决定。要经过厉炼，可能到范伟老师他们这个年纪和成就才行，这很复杂。”
不懂市场的“网剧一哥”
如果时光倒流10年，卢正雨没有选择在《嘻哈四重奏》后，进入周星驰的剧组做编剧和执行导演，而是像其他网剧导演一样迅速投身大银幕创作，他的人生轨迹也许会截然不同。
放下“网剧一哥”的位置，忽然消失在公众视野好几年，和多数电影人不同，在卢正雨身上似乎很难找到那种焦虑和紧迫感。“我觉得以前应该也没有多少人会记得我，我做的那些短片太久远了，”他轻描淡写，“记不记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拿出来的东西是不是好的。”
他甚至坦言自己并不了解网生市场，只听说过《太子妃升职记》，“网感是什么我都不知道，就是我这样吗？”卢正雨神色有些疑惑。在它看来，《嘻哈四重奏》算是情景剧，“我没有把它当成网剧去拍，就是剧集”。
在沉寂的这段时间里，卢正雨觉得自己学到最重要的经验是讲故事的能力。“怎么才能让自己的一些恶趣味准确传达到观众那里？”他向河豚君解释，“电影是沟通的艺术，创作者和观众永远不要是两个世界的距离。有时候导演会自以为是，但观众完全没反应，一定要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思考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容易理解，是不是应该更直白或者有趣一点。”
2013年，《嘻哈三部曲》上线，其中戏仿邵氏武侠风格的《绝世高手》，作为优酷院线尝试付费点播的作品，单片播放量接近4000万，卢正雨认为这一系列短片是非常有电影格局的东西，为他后来的长片创作提供了经验：“科幻电影《幽浮目击者》是对于视效、声音的把控和锻炼。《婚纱照》虽然有一点喜剧色彩，但讲的是很刻骨铭心的爱情。
“当时就有很多人找上来合作电影，但我不觉得一个东西你拍了很多，就一定要把它变成电影，这中间没有必然性。”在人人高唱IP泛娱乐开发的时代，处女座的卢正雨筹备《绝世高手》大电影却花了三年，剧本写了好几稿，总是推翻了重头再来，直到去年六月份才完成，今年夏天正式开拍。
如果说网剧《嘻哈四重奏》和短片系列《嘻哈三部曲》为卢正雨积累了一定的观众，与周星驰团队一起做《西游降魔篇》和《美人鱼》，则为他带来了业内的认可。《绝世高手》获得宸铭影业、博纳影业、开心麻花、腾讯影业、合一影业等十多家出品方投资，这对于一位刚拍电影处女作的导演来说，似乎是难得一遇的经历。
但面对纷至沓来的资方和片约，卢正雨比较谨慎。他觉得那些抱着做电影赚钱心态的人“沟通起来很困难”，你需要找一个跟你理念一样，对电影同样尊重，有把艺术跟商业结合得很好的想法的投资人。这是一个互相寻找的过程。跟宸铭的合作：他们找的我，但是我们聊过几次后就发现很难得，互相想法契合，这种情况很少。
尽管现在一门心思做电影，他并不拒绝回归网剧江湖，只是目前还没有时间去实现自己的构思。“我就是那片土壤上成长起来的，观众爱看那就是好的东西。但是，”卢正雨笑起来，“我就是太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往往来找我拍网剧的这些，一般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就是拿一些很莫名其妙的剧本，跟风的东西。”
“我就是希望我做的一些事情别人会笑”
讲了这么多电影相关，最后河豚君想聊聊为什么卢正雨就是卢正雨。
他是那种几句话能把天聊死，然后迅速抢救回来的处女座男子。比如问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当导演的才华，他往往会不假思索答曰：“最近两三天吧”。但看到你脸色发青，他又会补一句，“其实我从小就意识到自己有表演天赋”。
“我小时候性格比较活泼、看到一些那个年代的人物，比如孙悟空啊，济公啊就喜欢模仿，裹一件毛巾在身上就能演，把我外婆家的扇子全都扯坏了。”他记忆犹新，“现在想想有点羞愧，突然在大家面前表演一个猪八戒，但当时很有成就感，我就是希望我做的一些事情别人会笑。”
但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卢正雨还曾经差点真的成为“绝世高手”。因为看了一部李连杰主演的武打片，小学四年级的他就和表弟一起跑去报名学武术。地方上的体育局长绕有兴趣地观看了他的表演，意味深长地说，以后我们这个地方，会不会也出一个李连杰这样的人？
然而李连杰2.0终究没有诞生。练了三年后，因为课业逐渐繁重，卢正雨停止了学武之路，再加上家人的干预，做演员对于当时还生活在小县城的他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的兴趣逐渐转移到拍摄上，大学学的是多媒体设计，拍过几部短片放到DV网站和学习的BBS上，“我大学是05年、06年，以前看短片是拍完上传到网站，想看的人去下载，网速又慢，但我发现观众的反馈竟然还都是蛮喜欢的，从大学期间到毕业我还拿了几个奖。那时候隐约觉得适合走这方面的路，另外其他方面好像也没有什么才华。”
卢正雨直给的性格，有时会令初识的人隐约觉得傲慢，但聊着聊着就会发现，这其实只是源于他对自己人生发展方向近乎严苛的把控。
他很少走偏，早在刚毕业来北京时，卢正雨就职于一家做新媒体内容的公司，拍手机短片，“那时候还没有3G呢，很超前”。但正是由于太超前，公司运营不力，为了生活只能拍一些奇怪的宣传片、广告，“这和我的初衷不同，我就离开了，”他很坚定地表示。
2008年，卢正雨执导了由惠普投资的电影《一只狗的大学时光》，一开始是计划做网络电影，但后来这部影片有在全国小规模上映。这让追求完美的卢正雨多少有些介意：“我没有把它当成是一部电影以及我的处女作，是因为有很多东西是达不到电影水准，包括我那时的能力。”
再后来就是在优酷的发迹，卢正雨一直对其心存感激，把《嘻哈四重奏》一口气做到了五季，尽管他个人表示只满意前两季。他是重感情的人，通过《一只狗的大学时光》，他结识了万合天宜的范钧等人，后来成为私交不错的朋友，万合天宜也参与了《绝世高手》的出品。
而此次与宸铭影业的合作，也让卢正雨有了想要拥有固定团队的想法。第一次和宣发、海报、预告片、营销等多个部门合作，已经产生了团队默契，“未来应该会是一体的，方便最好地实现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每次和不同的人重新磨合。”
很多人因为喜剧而认识卢正雨，他倒觉得，喜剧只是一种情有独钟的风格。“恐怖片、儿童片、警匪片都可以做成喜剧，题材是千变万化的，我都不排斥。”但他认为，“短时间内，我应该不会拍一部完全没有喜剧元素的东西。”
没有多少人记得，他还曾是个明媚忧伤的微胖界文青。在其早期的DV作品中，《莫小白的水怪日记》是部寄予了乡情与童真的奇幻短片，讲述一个性格孤僻的小朋友去农村里找水怪的故事。
“我其实是很文艺的，但我的恶趣味就是把一些很文艺的东西，变成很扯的东西。”谈到对文艺的解构，卢正雨淡然一笑。
比起深入研究艺术的奥义，他更喜欢花时间离观众更近一点，“拍电影不是为了附和观众，但也不是拍给自己看的，起码要做到你想表达的东西能让他们知道。”
从短片时代，卢正雨就喜欢守在现场的某个角落去观察观众的反映，什么地方感动了他们，又有哪些地方引人发笑，他会把这些习得的经验放到下一部作品中。甚至朋友圈他都不放过，看过点映后，河豚君在微信上碎碎念导演是不是有点“过劳肥”，卢正雨看到，在底下回复了略带哀怨的愤怒小表情。
《绝世高手》点映时，日本导演三池崇史也坐在台下，不少镜头让他哈哈大笑。“这是一部很温馨的电影，心里柔软的观众会笑出来。接下来不要顾虑太多，做你自己想做的电影吧。”
听着前辈的肯定，坐在一旁的卢正雨如释重负，鸭舌帽下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谢谢导演，那我就去写下一部了！”
排版/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