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最酷老太太，一生比电影更精彩丨纪念树木希林

撰文：新京报记者 周慧晓婉、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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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日媒今日报道，曾出演《小偷家族》《步履不停》《比海更深》等作品的日本著名演员树木希林于9月15日在东京家中去世，享年75岁。

不久前，在国内上映的日本导演是枝裕和的名作《小偷家族》中，树木希林扮演的老奶奶一角也给中国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这位日本演艺界的传奇女演员经历的一生充满了太多戏剧性的关键词，她的精湛表演贡献出日本影史上最有名的几位老奶奶和老母亲。

生活中，能想到的苦痛，她几乎全部经历了一遍：二次婚姻、家暴、分居，左眼失明后又罹患了癌症，经过手术后不幸复发……但她一直以最乐观的精神去和病魔作斗争。

《小偷家族》在今年五月戛纳（图源视觉中国）

1943年1月15日，树木希林出生于东京。她出道很早，1970年代就因出演当时风靡日本的家庭剧成名，成名之后她接拍了很多广告，后来她曾参演了《通灵者》 、《大木家的快乐旅行：新婚地狱篇》、《小偷家族》等电影，并多次获得日本电影学院奖最佳女主角。

她演的角色有各种风格，但都不及她本人的故事丰富。

01.

出生于东京的树木希林，从小就很酷，有着自闭症倾向，喜欢独来独往，我行我素。树木希林原本的志向是当一名药剂师，因为滑雪时骨折，错过了考试。

1961年，她阴差阳错地进入文学座剧团，成为了剧团演员，当时的艺名还是叫 “悠木千帆”。

70年代，日本的家庭剧正处于黄金时代。年仅31岁的树木希林被要求在电视剧《寺内贯太郎一家》扮演70多岁的老太太，这部剧让她声名大噪。

越来越多的工作找上门来她却嫌累：“反而多了很多工作，变得很忙。”

当时日本演艺圈是很看不起去拍广告这种行为的，但树木希林拍了很多，她觉得相比电影和电视剧，更喜欢拍的是广告，“拍广告时间短，我自己又是一个懒人，何乐而不为呢？”

↑ 年轻时的树木希林，图源网络

“悠木千帆”这个艺名随着树木希林的大火，也成为了一个人尽皆知的名字。但树木希林却把它给卖了。

当时她出席一档综艺节目，有个竞拍环节，树木希林说实在没啥可卖的，干脆以20200日元的价格，把那个名字拍卖给了一家餐饮店店主。

曾有媒体专访树木希林时问为什么要卖掉自己的名字？

树木希林：因为我之前的名字很有名。卖掉之后，换成了现在的名字，《寺内贯太郎一家》的导演久世光彦，因为不认识这个名字，还让人把我叫回去。但是名字卖掉了也没办法了。其实，名字叫什么都可以吧。

卖名字够随意了吧？还有更随意的。

她现在的艺名“树木希林”，是她拿了一本字典，一直翻看，“念‘き’（ki）的字我看到最多，树（ki）、木（ki）、希（ki）、林（rin），这样组成名字不是还不错吗？”

后来，树木希林参演了多部作品，而她两次获得日本电影学院奖最佳女主角都是因“母亲”的角色形象，一次是2007年上映的《东京塔》，还有一次是2012年上映的《记我的母亲》。

她擅长以毒舌但又亲切感人的形象出现在银幕前，满载盛誉。不过谈及表演，树木希林并不买账外界对自己的追捧，她说最喜欢是枝裕和的作品是《无人知晓》，因为这部电影她没有出演。

关于演老太太的秘诀，她则笑说，“演老太太的话不用动就可以，也不用说太多话、不用记台词，这样就行了啊。”

02.

都说树木希林是是枝裕和的专属演员，演员与导演之间建立起来的惺惺相惜也一直被人称道。

是枝裕和有次评价树木希林，“将母亲的刻薄以不讨人嫌的方式表现出来，恐怕只有树木希林才能做到。”

而树木希林也曾在说过：“能够与导演相遇是很幸运，也是很有魅力的一件事”。

从《步履不停》到《比海更深》，算上《小偷家族》，他们已经有过6次合作。

他们第一次合作的是《步履不停》，当时是枝裕和母亲离世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他觉得必须拍一部和母亲相关的电影。在写剧本时，是枝裕和觉得母亲的角色必须是树木希林，以至于初稿刚完成是枝裕和就向其发出了邀约。

《步履不停》

是枝裕和曾分享自己观看《东京塔》时令他无法忘怀的一幕：坐在前往东京的新干线上，树木希林内心依旧是犹豫的，害怕就此成为儿子的负担。没有任何预兆的，树木希林在眺望窗外风景的时候唰地调正了后倾的座椅靠背，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和笃定。

那次，树木希林表示这个动作表达了自己立志不再返回故乡、从此和儿子在东京相依为命的决心，但这些并没有被导演写在剧本上，而是自己在此情此景中下意识的自发作为。

是枝裕和曾向新京报记者表示，一直致力于将自己的作品打造成能够邀请树木来出演的东西，如果自己不努力、散漫的站在她面前，很快就会被对方看穿，“我特别喜欢树木希林自然的表演，如果和她在一起就会不自觉地萌发‘想要变成更加出色的导演’这样的心愿，所以要努力在树木希林面前做个能拿得出手的导演。”

事实上，合作完《比海更深》后，树木希林已经不打算再合作了，但《小偷家族》仍旧让她动了心，她将假牙摘掉，拼尽全力去诠释那种行将就木的感觉。

不过这次拍摄让树木希林也很吃不消，在杀青谢过导演后，老奶奶甚至耍起了小脾气，把导演的剧本扔进垃圾桶，在场人都觉得她很酷，也很可爱。

《小偷家族》中，最大泪点是一家人到海边玩耍，望着海滩上跟自己没有血缘的“家人”，树木希林自由发挥了一句“谢谢你们了”的口型，虽说没人听得到，但知道不久于人世的老太太还是自顾自地说出来。

是枝裕和说，“对导演来说，有这样的演员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她的很关键的台词都是剧本中没有写的。我是拍了这两个镜头后，才把它作为关键词写到了剧本里。对导演来说，有能在台词和演技上帮助自己的人，非常重要。所以我会反复邀请树木希林出演，因为她对作品的态度帮了我很多，让我很佩服、也很感谢。”

03.

生活中的树木希林非常随性，她会把奖杯改造成家里的台灯，旅行中也从来不会带很多东西，因为她就是一个行事作风极其简单的人。

甚至她对奖杯都不在意。“奖杯多到没地方放，这对很多人来说可能是件好事，但我觉得艺人这种存在是一下子消失比较好。想要留下关于自己的什么东西这种想法我觉得是很麻烦的。”甚至，树木希林以前还会更直接，“我跟他们说我不要奖状或者奖杯，所以只给我奖品就可以了’。”

就是这样一个很酷的老太太，却一直受到病魔的困扰。

2003年，她因视网膜剥离而导致左眼失明，却不同意医生开刀治疗，说起原因她一阵轻描淡写，“看了太多东西，甚至是很多不应该看的东西。比如说，人的阴暗面，自己的阴暗面，尽管自己的阴暗面是不得不看的，如果看了太多世间的阴暗面，我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了，年纪也大了。”

2005年1月，她被查出患乳腺癌，虽然接受了手术摘除了右乳，癌症依旧复发转移到了全身，十几年来她一直在跟癌症做斗争。

2013年，她凭借《记我的母亲》获得最佳女主角。随后她发表获奖感言时说：“获得这个奖明年就不得不来做司仪了…”（日本电影学院奖有个传统：本年度最佳女主角需担任来年颁奖典礼司仪），接下来她的解释却让人心里一紧： “医生说我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明年的工作我可不敢保证了。”

《记我的母亲》

虽然身患重病，但树木希林的工作量却一直没减，也没有想过要息影，能拍的戏都坚持去拍完，对表演充满了敬业精神，外界也有人一度怀疑她真的有患癌症吗？

她很坚强，总是拿自己的病“开玩笑”，“我老说自己快死了却还是在活着，我这可真是死亡诈欺。”

关于时间和生死，她一向很豁达，但也会时常忧伤地说自己想演对手戏的演员都不在了，不过想着还能和孩子们待在一起就觉得挺开心的，“我这辈子过得蛮充实的，已经这把年纪没什么未来了，所以就放弃了”。

说起自己的伤病，她曾说“病痛对人是很重要的伤痕，也成为了让人重新看待自己的伤痕和身体状况的机会。”

04.

树木希林的第一任丈夫是演员岸田森，婚后只持续了四年就分开了。

她的第二任丈夫是摇滚乐手内田裕也，这段爱情纠葛了将近半个世纪。

最开始树木希林在拍戏，内田裕也无意间从面前经过，俩人一见钟情，认识五个月后他们就闪婚了。

他们的婚礼没有西装和婚纱，双双穿着帅气的牛仔服就举行了仪式，别致的行为当时被外界议论很久。

年轻时的树木希林和内田裕也，图源网络

然而好景不长，婚后两年，俩人就分居了，这两年间不断传出内田裕也家暴、婚内出轨等新闻，内田裕也有向法院提交离婚申请书，但树木希林坚决不同意，她一直表示自己深爱着这个男人。

“对我影响最大的人就是丈夫，虽然他人在很远的地方，但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终于，树木希林对这段残破婚姻的坚持换来了认同，旷日持久的爱恨交织在一当访谈节目中化解了，树木希林说“常长年的夫妻战争结束了，我们都病了，也没体力了，从今以后要互相照顾了。”

树木希林深爱着他，但她也说过：“全部，不管是什么，他的全部我都喜欢。如果有来世，我有一个重生的机会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会时刻警惕自己，不能再与这个人相见。” 究其原因，她说：“因为来世再次相遇，我仍会爱上他，而再次度过狼狈的一生。”

内田裕也后来也被感化，“她是史上最强的女演员，最强的妻子，我虽然不会向她下跪，但我一生都秉持着最摇滚的精神，由衷向她道歉。”

树木希林和内田裕也婚后40年，第一次合作演出拍了广告

05.

树木希林这位酷老太，还说过下面这些话：

“很难在自己的作品中选出最喜欢的……大概因为自己不是因为喜欢才成为女演员的，也没有那    种希望大家都来看我的想法。”

“我不想再出生一次。我觉得人生很充实了。”

“请不要问我这么难的问题（对年轻人有什么样的人生建议？）。如果我是年轻人，老年人说什么我都是不会听的。”

（ 文中部分资料参考《知日·步履不停，是枝裕和》特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