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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丰中”的四年,最多仅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校读书上学,其它时间不是忙于大批判搞运动,就是跑到广阔天地去“学工学农”。
说实话,我本人是挺喜欢去这些广阔天地的。
多年以后,我发现,这些广阔天地,不仅让我开阔眼界,更有直接的体验,了解社会。
这是文革十年,我个人以为我们这几届学生上中学时的最大收获,虽然这些“收获”,来得有些过早。
学农的次数不多,但挺有意思。值得回味的第一次应该是1973年初一第一个暑假前,学校组织的集体“拉练”。
北京地区的六月下旬,是小麦抢收的时候,而此时也是多雷阵雨的时候,基本上每天傍晚都要下一场雷阵雨。
麦子熟了,早几天收割,出粮率低,晚几天收割,就会打花儿,也是麻烦。所以麦子必须要在那几天割完(基本没有机器),而且要趁没有雨的时候快速打穗、晒干后才能入库,环环相扣,农村的劳动力是不够的。
其实麦收最紧张,前后就是十天左右,这时候基本就是全市总动员,城市各单位纷纷组织人马支农,我们中学生,也要出一把子力气。
记得那时初中一年级,全年级集体出发,打着背包晓宿夜行,之所以晚上行军,一是可以躲避白天日晒;二是大队人大马路上行动,不妨碍交通;三是有备战之实,“假想敌苏修”的飞机夜间能力受限,大家可以大踏步行军。
班里同学都背着小背包,带着水壶,穿着胶底鞋,列队出发。我记得大概是晚上九点从学校出发,开始大家情绪高涨,一路唱歌口号,但出了东直门,就闷了。
那时候东直门外基本就算“荒郊野岭”,由于情绪被过早消耗加之都是十几岁的小孩子,过了午夜一两点钟,基本就打不起精神,有意思的是我们前后相互拽着,睡眠和非睡眠两种不同状态交互,居然走到天明,糊里糊涂达到了第一宿营地,顺义某中学。
到了宿营地,当地中学竟然准备了大米稀饭大白馒头和煮鸡蛋迎接我们,这种高级早餐,会让人暂时忘记困觉和疲劳,超爽饱餐一顿后,按照计划,我们在那所中学的教室的课桌上打开背包休息。
不过我们几个觉得屋子里有些闷,就把课桌搬到院子的大树下,呼呼大睡起来了。
当时我和班里的庆良同学并排躺在一起,熟睡中,他忽然大叫起来,我们起来一看,原来是树上的鸟儿在欢唱之际,把排泄物都撒在他的脸上,起来一看被单上也不少,见此情形,我等哈哈大笑,也奇怪,我和他紧紧挨在一起,竟然没有遭“灾”。
晚上,我们继续行军,一旦路过村庄,都可以听到狗吠的声音,一般都是半个村子的狗在狂吠,不过我们不进村,狗们也不出来,人不犯狗,狗不犯人,相互打扰一下,一路无话。
目的地是顺义焦庄户,这是一个抗日战争期间地道保留完好的村子,我们被分配到各个老乡家,铺开背包,休息!
第二天我们开始干农活了。毕竟都是一群城里来的孩子,也只能干一点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
主要任务:一,把割下来的麦子成捆地搬运到大队场院;二,捡麦穗并且打好捆,送到场院;三,把打完麦穗的麦草,清理出场院。
其实这些活也不轻松,但都安排在傍晚太阳落山后和早上九点以前干,不热。虽然活儿也挺累,但几乎没有人喊苦喊累,为什么?告诉你,还是嘴上那点事儿!
进村以后,伙食超好。
都说农村过年才“大鱼大肉”地吃,错!其实北京农村,每到麦收季节,吃的都超好。
我们天天大白馒头随便吃,煮鸡蛋一顿一只,正餐一顿基本都是炖肉,炖得水平肯定不行,但那时候的猪肉,白多红少,吃着过瘾,对于城里这些每个月才能吃半斤猪肉的孩子,这种伙食,基本都是做梦才有,梦想实现多累也不会喊累的!
那么农村不是“割资本主义尾巴”,不是不让养猪养鸡吗?也不错,这些猪肉鸡蛋,是大队集体养的,是集体所有,所谓资本主义的尾巴,指的是个体所有,集体的猪、集体的鸡,就是社会主义的,不会有人割。
其实老乡平时的生活也挺苦的,但6月麦收,决定全年的收入水平,那十多天(包括后面的抢种),是一年中的重中之重,到了“拼刺刀”的时候,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会全力以赴投入“战斗”,而对于我们这些城里来帮助他们“战斗”的小同志,也是格外照顾,我们实际上干得并不多,但在当时,对鼓舞社员们的斗志,作用更大。
一趟农村下来,接受了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确实很有必要。很多影视作品经常把70年代的农村说得十分的不堪,但是我们当时去的北京顺义的农村,根本就没有那么不堪。
当时我们是住在农民家里的,说实话那里的农民住房条件,比北京居民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家家户户都是独门独户,院子大小可能有差别,但是每家都有自己的独立院子,正房都是青砖瓦房,坐北朝南,进去之后都是一个十平米大小的“门厅”,左右两个房间,一般右侧(也就是东侧)为主房,面积比较大,有的可以达到小30平方米,左侧房间比较小,但也有十几平米。两个房间均有土坯和砖头砌的通炕,我们五六个学生挤在小房间通炕上睡觉,还是可以的;
粮食来之不易,“粒粒皆辛苦”让我们有了非常深刻的体验和感受,通过去农村的参加夏收,有了亲身体验;
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猪养鸡养狗,七十年代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但起码我们去的那个小村子,这些资本主义的小尾巴,都还摇摆得挺自在,最明显的证据是,那时候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有猪圈,鸡窝;
农民伯伯们的情绪是乐观的。七十年代的时候,城市青年下乡,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访贫问苦,忆苦思甜。比较起来,很多“贫困”的农民,生活得蛮不错,吃得饱穿得暖住得宽敞,除了农业户口这一栏以外,比很多城市居民实际生活水平,差不到哪里去。
参加夏收,对农村有了身临其境的概念,绝不是停留在口头上那么简单了,拓展了学生的视野,是实实在在的。
我们当时仅仅是初中一年级,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通过学农,让大家直接深入到农村体验生活,了解社会,从一定意义讲,也是文革以后很多学校教育所缺乏的。
作者本人初中一年级骑自行车在天安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