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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永兴岛民航航班已开通,从海口至永兴岛仅需70分钟

解放军报  · 公众号  · 军事  · 2017-03-29 13:15

正文

报载,春节前夕,一批军嫂搭乘民航班机赴西沙永兴岛探亲。不由得想起35年前赴西沙群岛体验生活的一些情景……



1


关山迢递,西沙有多远?


1981年岁末,从北京乘火车到广州,再转乘轮船到海口,然后坐八九个小时长途汽车,抵达海南岛最南端的榆林港。旅途花了整整一星期。赴西沙群岛永兴岛还要接着乘船,一是地方的“琼沙1号”客货运输船,一个月一个航次;二是南海舰队去西沙的值班舰艇或是送水送油的运输船。我没赶上“琼沙1号”,只好等部队的舰船。等船时,专门去崖县(三亚市前身)海边,观赏那两块刻有“天涯”与“海角”四字的巨石。古时,因远离帝京、孤悬海外,此地被称为“天涯海角”。


其时,能去西沙执行任务的舰艇不多。1974年,我军在收复西沙永乐群岛时,南海舰队舰艇在航率并不高。舰队司令员对装备处长发火:“南海要是丢了岛屿,海军如何向国家交代?”西沙海战,打得艰难。海南军区副司令员率653编队,运送陆军步兵连赶赴战区。30余小时航渡中,气象突变,风浪大作,陆军官兵在登陆舰舱内晕得昏天黑地。1976年,团一级的西沙巡防区提升为师一级的西沙水警区。1980年5月,海军组建陆战队第一旅。


好不容易盼到一艘赴西沙换班的扫雷舰,我急匆匆上了舰,刚准备解缆,主机突发故障,任务取消。又是一番等待,终于等来一艘送水的“水船”。站在不足千吨“水船”的甲板上,凝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我第一次感受到祖先千年之前描述的“千里石塘”“万里长沙”之辽远,为汉唐帆影在南中国海留下的古老航迹而惊叹。我国有300多万平方公里海洋国土,其中210多万平方公里在南中国海。南沙群岛海域80万平方公里,西沙群岛海域50万平方公里。南沙和西沙地处南海要冲,扼太平洋和印度洋之咽喉,为祖国南大门筑起了一道屏障。



夜间,风浪增强,“水船”剧烈摇晃,我几次晕得吐醒。清晨,耳旁飘来歌声,是风靡全国的电影插曲《西沙,我可爱的家乡》:在那云飞浪卷的南海上/有一串明珠闪耀着光芒/绿树银滩风光如画/辽阔的海域无尽的宝藏/西沙西沙……祖国的宝岛/我可爱的家乡……


踩着发软的步子上了甲板,东方水平线露出一抹银灰色。慢慢地,银灰色又变成一片暗绿色。暗绿丛中一点红,拿起望远镜一看,是一面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刹那间,心头一股热血涌动。


183海里,整整航行了一个昼夜,“水船”靠上永兴岛码头,我终于踏上这块遥远的国土。心中禁不住叹道:西沙远,西沙之行难!现在若赴西沙,大半天便可从北京抵达榆林港。“琼沙3号”轮每周一次往返海南本岛和三沙市的永兴岛。永兴岛民航航班已开通,从海口至永兴岛仅需70分钟。海南省还开通西沙旅游专线。


当初遥不可及的西沙,如今已不再遥远。

2


蓝天如洗,热风扑面,椰林遮天。一个陌生而神秘的世界。心切,第一件事便是去瞻仰那块著名的“收复纪念碑”。高约一米半、宽约八十厘米水泥制作的纪念碑,掩藏在几株羊角树丛中,碑顶端是铁锚海军徽记,正面镌刻“南海屏藩”4个大字,背面刻着“海军收复西沙群岛纪念碑”。


抗战胜利后,根据《开罗宣言》《波茨坦公告》将被日本窃取的包括南海诸岛在内的中国领土归还中国的决议,1946年11月,中国政府派遣时任海军第二舰队司令林遵率“前进舰队”南下,收复南海诸岛。11月24日凌晨,“前进舰队”副指挥官姚汝钰、参谋张君然率“永兴”号海岸巡防舰、“中建”号驶抵西沙群岛东部宣德群岛的林岛。按原定部署,人员登岛,运送物资,构筑工事,架设电台。姚汝钰、广东省接收官员萧次允和各界代表、驻岛人员,在日军建的炮楼附近为收复西沙群岛鸣炮升旗,以“永兴”号舰名重新命名林岛为永兴岛,并竖立刻有“永兴岛”的主权碑。张君然担任西沙群岛管理处主任达7年,此收复纪念碑是他后来重立的。


拨开历史的迷雾,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支舰队,一支1911年诞生于封建王朝残破末期的旧中国舰队。这支舰队“亮点”不多,收复西、南沙是其中之一。



半个月后,在琛航岛,一个雨过天晴的午后,我瞻仰了另一座刚刚落成的碑——“西沙之战革命烈士纪念碑”。


1974年1月19日,南越西贡当局不顾中国政府再三警告,悍然出动军舰、飞机,侵犯西沙群岛。我军英勇作战,击沉敌护卫舰一艘,击伤驱逐舰三艘,收复甘泉、珊瑚和金银三岛,全歼守敌,取得重大胜利,捍卫了国家的领土主权。海战中,冯松柏等18位同志血染海疆、壮烈牺牲。烈士墓位于小岛东端,水泥基座,纪念碑顶端是个红色五角星,正面镌刻八个鎏金大字:“革命烈士永垂不朽”。


时任西沙巡防区主任刘喜中后来回忆:“我到任的第一件事,是建立琛航岛烈士纪念碑。我主张把海战中英勇牺牲的18位烈士的遗体安葬在岛的最高处,并把航标灯放在烈士纪念碑上,让烈士们永远活在西沙军民和我来往舰艇部队官兵的心中。”


碑是历史,碑是情思,碑是灵魂。凝视眼前这座肃穆庄严的纪念碑。恍惚间,它化作一个肃然站立着的军人;不,是一队队、一个个方阵的军人……他们用热血和生命,在守护着祖国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海域!去年“八一”节传来消息,西沙海战烈士陵园新建工程竣工。陵园主纪念碑高9.8米,采用汉白玉石制成。主纪念碑后侧是一面海战介绍墙。陵园内还建有6块纪念参战舰艇和18块纪念烈士的石砌铭牌。


缅怀先烈,不忘初心。我深感欣慰。

3


中建岛距离永兴主岛90余海里,是西沙群岛最南边的一个孤岛,海拔2.2米,岛上寸草不长,被称为“南海戈壁滩”。


节前,我准备搭乘送补给的登陆艇上岛,却被风浪搁置了。一直拖到除夕当天,小吨位的登陆艇依然无法起锚,水警区下令值班猎潜艇紧急起航。海上刮着七八级阵风,猎潜艇时而被顶上浪峰,时而被摔进波谷。与风浪搏斗了4个多小时,终于靠上中建岛简易小码头。守备队的官兵已经早早在迎候了。“‘一号物资’带来了吗?”“信带来了吗?”顶着热辣辣的烈日,望着四处白茫茫的珊瑚沙,我有一种到了戈壁荒原的感觉。


1975年5月的一天,一位排长率6位战士,带着国旗、电台、食品、淡水,带着祖国人民的重托,登上中建岛。在岛的东西两端立起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的主权碑,升起了五星红旗。没有营房,他们住在岛子南端一艘搁浅的外国破商船上。淡水贵如油,吃不到新鲜蔬菜,没有任何娱乐,生活的艰苦可想而知。最让战士们难忍的是远离大陆,音信难通,与世隔绝的孤寂。


一次强台风过后,补给船给一位班长带来3封电报。第一封是“母病重,盼归”;第二封是“母病危,速归”;第三封是“母已葬,安心工作”。航路隔绝,3封电报走了两个月。班长手捧电报,跪在地上,朝着北方磕了3个头。一位战士探亲归队时,带来一只小狗。刚开始,它见什么都新鲜。可半个月一过,总是望着北方发呆。后来,竟然绝食。小狗患了思乡病,见它实在可怜,战士们不得不让补给船将它带下岛。不能按时补给,苦了岛上的“烟民”。他们常常会“弹尽粮绝”。有一次,断烟半个多月,副队长无意间从抽屉里翻出大半支烟头,几位“烟民”谁也舍不得抽,点燃了,一起深深吸几口烟味过过瘾。补给船刚靠码头,“烟民”们便迫不及待地问“一号物资”带来了没有?“一号物资”就是香烟。



我有幸在中建岛过除夕。夜幕降落,该吃年夜饭了。除了几只罐头,最奢侈的一道菜是辣炒南瓜。南瓜是水警区司令员专门让猎潜艇捎来的,对于已经吃了两个多月罐头的官兵们来说,它是一道“硬菜”啊。队长端起茶缸,说:“我们在执行任务,只能是以茶代酒。今天是除夕,祖国人民在喜迎新春佳节,我们守卫在南海的中建岛上,首先祝祖国越来越强大,人民越来越幸福!”大家齐声喊道:“干杯!”“第二杯‘酒’,敬敬大家,感谢大家一年来流下的汗水和付出的心血!”“干杯!”“这第三杯‘酒’嘛,应该敬敬我们的父母和所有的亲朋好友,感谢他们的支持和理解!”


三杯“酒”敬完,我发现小伙子们的两眼都润湿了。入夜,跟随一位北京籍战士一起站岗。没有月光,星空却特别灿烂。我说:“西沙离北京真是太远了。”他说:“是远,通封信都得好几个月。”我又问:“觉得苦吗?”他沉吟了片刻,说:“苦是苦。可是有多少北京兵能有机会为祖国人民守卫南大门呢?”当我意识到自己是在中建岛站岗时,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胸膛。


后来,中建岛精神被总结为“爱国爱岛、乐守天涯”,与南沙精神、亚丁湾精神、辽宁舰精神一样,成为海军官兵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4


西沙的清晨,是最有特色的清晨。朝霞抹红了东方天际,空气清新得像没有空气一般。“噢噢——堆好了,堆好了!”不远处,几个孩子在喊着、跳着。这里会有孩子?像是在茫茫的沙漠里突然发现几朵水灵灵的花儿,我忙迎了过去。“叔叔,你看我们堆的像雪人吗?”一个大眼睛女孩,指着面前半人高的珊瑚沙堆问我,“昨天晚上电视里下雪,北方的小朋友在堆雪人,西沙也有‘雪人’。”孩子们笑着跑了。这些孩子大概是随父母来西沙探亲的吧?为探个究竟,我走访了永兴岛派出所。所长一边翻着户籍册,一边告诉我:“他们不是来探亲的,而是正式的西沙小公民。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五个在西沙出生的孩子了,他们是程范余、陈秀基、陈红丹、吴淑瑜、张丽君。”


1976年,西沙工委在海南岛招收了60名新职工。他们多为曾经在西沙工作过的“老西沙”的子女。5年过去了,他们中有六对结为夫妻,并有了这五个孩子。程祚锐、孔庆妹夫妇被同事们称为“西沙群岛第一家”。准备结婚时,有人对小孔说:“你们结婚后就再也回不了海南了。将来有了孩子,也会变成‘小西沙’的。”小孔笑笑没回答。工委为他们举行了简朴而又隆重的婚礼。



一年后,西沙第一次传出了婴儿那撩拨人心的笑声。程范余的到来,给小岛带来了欢乐。谁想家了,想自己的孩子了,便会来逗逗小范余。战士们见了小范余,也特别亲,经常给他送好吃的。那个大眼睛姑娘叫吴淑瑜,她的爸爸吴清智在西沙电视台工作。这个全国最小、只有3名工作人员的电视台,体现了国家对西沙军民的关怀。每天晚上,坐在电视机前的吴淑瑜显得格外活跃,一边看节目,一边嚷着:“这是我爸爸演的!我爸爸演的!”我问陈红丹的母亲王巧菊,为什么给女儿取了个“狗三”的小名,她笑着说:“西沙艰苦,我怕孩子在这里不好养,盼她像小狗那样虎虎实实,没灾没病。”


五个孩子一出生,就与西沙守岛官兵为伴。战士们出操,他们学着喊口令;战士们训练,他们跟着做动作;连队会餐,他们是座上宾。无形的感染和熏陶,使五个孩子性格开朗、聪颖懂事,甚至还多多少少带着些兵味儿。离开永兴岛那天傍晚,我在码头上又见到了孩子们。陈红丹拉着我的手,问:“叔叔你要走了?”我点点头说:“我要回北京啦!”程范余仰着头说:“等我长大了,也要去北京看天安门、长城……”


起航了,军舰慢慢驶出了永兴港。我站在舷旁,朝孩子们挥手,他们也在跑着,一个劲地挥动着小手。我心里默默对他们说,孩子们,幸运的孩子们——你们现在还没意识到,但长大了一定会体会到的,在我们共和国亿万个儿童中,你们虽是普普通通的五位,但令人羡慕、值得骄傲的是,在你们每个人的户口本的出生栏里,都写着金光闪闪两个字:西沙。你们是共和国最南面的5个孩子!


35年弹指一挥间。当年五位“小西沙”,不知现在何处?他们或许已离开西沙,或许仍扎根西沙。无论身处何方,他们始终是西沙历史的见证人!


(作者:黄传会;标题书法:龙开胜


本文刊于解放军报2017年3月29日

“长征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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