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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KOF时代,1997~2017

游戏研究社  · 公众号  · 游戏  · 2017-06-06 23:59

正文


 手下的三段葵花的节奏与20年前一模一样,它好像一把锋锐无匹的长矛,瞬间贯通20年历史然后破空而去。

 

神话时代


网络小说里经常会提到一个概念“神话时代”,那个时代“武学盛行”“强者遍地”、空气中“随处荡漾魔法波动”。神话时代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放到今天来都能轻松撂倒当世最强者。在今天的人眼里,那些人就像是神一般的存在,所以叫“神话时代”。

 

神话时代往往是战争时代,强者、霸主、武神,相互之间经常爆发激战。最终某次毁天灭地的大战彻底摧毁了整个世界(的绝大部分),从此我们只能从一些残破的神器、可能已经不全的秘籍或是几块神兽遗骨等方面去揣测、想像神话时代的人究竟有何等实力。反之,如果你无意中吃到一块神话时代的王八化石、翻阅了留存于白猿腹中的真经、全身骨骼都被上古流传下来的液态金属改造过,实力往往都会有飞跃,这也激励人们去探寻可能埋藏有古代遗产的宝库或陵墓。

 

擎天柱厉害还是威震天厉害?最厉害的其实是他

 

在中国游戏史上,1997~2001就是神话时代。外有石器、万王乃至UO私服,内有电脑城4.5元一张的藏经阁硬盘版;联机星际红警帝国是时髦娱乐,PS、SS人气超高,还可以选择去街机房跳舞、打鼓或决斗。玩家们从90年代初“没有游戏可玩”的痛苦中缓解过来,放下手中的木棒开始疯狂摇摆!那种忽如其来的幸福感,现在的手机游戏用户恐怕很难领略到;当时的许多游戏,在20年后的今天依然屹立不摇。

 

比如KOF97。



奇迹时代

 

1999年我在柳州读高三,住校。在那之前我当然也久经考验,但只有真正远离家乡,你才能拥有从匝道进入高速公路,一旦踩下油门就不想再松开的快感。快感虽好,可不要贪杯喔——高三学生有一个共同特征,没钱,但这难不倒我。有钱时自己玩,没钱时看别人玩并在旁边指点,获得一种自己正在玩的感受——这大概是今天直播“弹幕”的雏形。尤其是像《英雄无敌III》这类游戏,玩的人和拿嘴发弹幕的人,那就像树和树桩附近的“狗尿苔”蘑菇般,是一种共生共荣关系。

 

柳州五星,每个城市都有这样的步行街,但不是每条步行街都有KOF97

 

但也有你没法指点的,那就是格斗游戏。这种游戏就像原始而粗糙的正义,野蛮人打到了猎物苦于无法分配于是扒开虎皮裙比大小比长度,输的人羞愧地拱手相让。在这种比较过程中旁人的指点毫无意义……

 

诚然格斗游戏并不只有KOF97,但KOF97玩的人最多,任何机房都是如此。背后的原因可能是盗版不过并不重要,没有人关心它从哪里来、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身边的人都在玩,你不玩就显得你很逊。今天的我已经三十多岁像是一口死掉的猪猡,不会在意别人说了什么、用多少度的热水把我浇灌;但在那个年龄上,没有人可以承受“你很逊”这样的评价。

 

1999年的柳州五星商业街是一条类似于大学“堕落街”的繁华所在。每天7点过后夜幕降临,小摊贩刷新在路边,开始兜售炒粉、卤味(配鱼峰啤酒)、鲜榨甘蔗汁芒果汁,各路骄奢淫逸的少爷们骑着250cc摩托车带着拐(柳州话的“女人”之意)招摇过市。他们钞票随叫随有、吃喝指哪打哪,身边坚拐(柳州话的“漂亮女人”)与小摊贩讨价还价的背景音效构建出20世纪末中国南方天空下的腐败堕落生态圈。

 

这种熙熙攘攘大背景下单身穷狗的落寞心情可想而知,但他并不沮丧,他知道有什么在等待自己:只要坐到机台前,选出八神、特瑞、二阶堂红丸——1999年柳州KOF97指定阵容——那就像EVA给充满了电,时刻准备着要一飞冲天。


别流泪,坏人会笑;别低头,皇冠会掉。然而少年的雄心壮志往往在现实面前低下高贵头颅:对方的特瑞轻松一穿三,眼看他点上一支烟,你只能黯然起身离开。你来,你看到,你被征服。

 

你握紧双拳唱出时代最强音: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白天人多的时候肯定是不行的,要练只能晚上练。当时柳州娱乐业发达,不存在所谓“宵禁”。大多数人(带拐)凌晨2点后被五星附近星罗棋布的的小旅馆吸纳,而还有许多人(当然也包括我)在街机房挥汗如雨、苦练技术。


当时已经有互联网、网吧,但没有对战平台,没有KOF交流论坛,知识的传播以难以现代人无法想像的方法进行。我曾经给一本杂志投稿“如何选出隐藏的真·大蛇队成员”并获得刊载——那本杂志叫《电子游戏软件》,今天已经不存在,20年前却俨然是Arcade & Console玩家的圣经。圣经都刊登过我提供的秘籍,让我感觉好有面子;圣经居然连怎么选真七枷社都不知道,又让人感到有些悲伤……

 

电软(1998.8),作为手里死过杂志的编辑,我对电软有很深的同情

 

那是充满奇迹的时代。如今人们熟知的鬼步、Bug震甚至是跑动岚之山,当时都隐藏在水下,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远方游历而来的“高手”出现在身边(或对面),使出这些招式把你揍得生活不能自理而后悄然离开深藏功与名。那就像是转瞬即逝的奇迹——而每一个玩家都向往着成为那样的奇迹。


帝皇时代

 

2000年我在四川成都读大学。两年后的四川会成为陈天桥的后花园,一个月能卖出30万张《传奇》月卡,但当时还是片废土。我打KOF97在磨子桥(川大北门)可进前五,九眼桥(川大南门)能进前三,那确实有点没劲。

 

川大南门,1999年文化路还没修时,这里也曾是烟花之地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很快我就加入一个网上虚拟社区“Gamenow”(后来改叫“九城”,代理了一个洋人做的MMORPG,在全国都有名),并在那里建立了一条“拳皇街”,也就是一个KOF主题论坛。由于彼此都怀着对游戏的热情,很快街道中人在2000.5.1迎来了第一次聚会。他们的街长,四川大学的大一学生,专门乘坐41小时硬座火车从成都赶到上海卢工参加聚会。这种事有点疯狂,但并不特殊,在那个年代跑几千公里见网友的事情多得很。

 

周六的子夜,上海卢湾区工人文化宫(4楼机房)好像一锅煮沸的水,声浪不受抑制地传播向四面八方。无穷无尽斗气在十数台KOF97之间流动,高手们都有自己特殊的装逼技巧,能从臀部分泌出粘液,把自己牢牢粘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作为背景与陪衬,每过一两分钟就有人颓然起身离开,随即马上就会有人填补上空位好似无事情发生过。


看着这一切的我点上一根“红双喜”猛力吸入1/3,烟雾在肺部某种现代数学难以描述的拓扑迷宫里以某种现代物理无法形容的方式流动;低头猛呷一口冰红茶,冰凉的甜涩味道从口腔直达十二指肠。从子夜到黎明,这样的刺激中产生某种全新的、在成都绝未可能存在的体验:值得一战的对手、永无止境的战斗、不朽的青春,我们在追寻和践行的不就是这些吗?

 

“如今我已经年迈,无法冲锋陷阵、驰骋沙场,当年却也曾参与过卢工通宵达旦、旷日持久的战争!”

 

必须承认,我打得最好的时候,在卢工大概也就是三线水平,差距非常大。那种感觉就像某个伯爵离开自己的领地卷入世界大战,发觉满天都是神圣仙佛,武神多如狗、帝皇满街走,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是。但因为没有网上对战,多数情况下人们只会在少数机房出没,每个机房都有自己的帝皇。没有人想过要成为世界第一,但大多数人努力着成为本机房第一。


寂静时代


我不记得具体时间,但大约是在2001年前后。有一次我参与到猫扑(当时还叫MOP大杂烩)的某段关于KOF的讨论,洋洋得意、趾高气扬……

 

前已言之早几年我就在“圣经”上投过稿,后来又断断续续在CBI发表了一系列关于KOF的文章。谎话说得多了自己也会信。就拿我来说,发表了这么多文章,那我水平不是应该很高吗?

 

那么我就在猫扑上和别人颇吵了一阵(具体吵什么早忘了,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种事你现在拿个网兜去百度贴吧随手就能捞到好几十起)。对方辩论技巧不如我,但他有绝招。他说,我见过你,我在五一的卢工聚会上见过你;你打得不行,是个菜逼……

 

上海卢工,现在据说已经变成集邮市场

 

如果是今天,即使到这个地步,我还有至少三种方法反击。但当时年青的我无计可施,最终只能闭上嘴退出争论。对于20出头的年轻人而言,退出舆论阵地也就等于放弃了整个世界——被人当头这么一棒喝,伤心之余认清了自己是个菜逼的反动本质,从此我放弃了KOF相关的ID,换成Diablo相关的ID,一用就是20年。

 

使用新ID后我好像换了一个人。那时我已经上班,拿一份菲薄的工资但乐在其中,每天刷蜈蚣洞到凌晨然后去单位昏迷在椅子上。我离40级还很远,身穿传奇界的优衣库,重盔,手里一把破炼狱,但心里有个梦……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全国各地,越来越多的人离开格斗领域投入到传奇、MU、魔兽世界……曾经我认为凭自己的努力(今天的说法叫“够肝”)就可以摆脱菜逼身份,谁知道呢,这种想法,哪个初入玛法大陆的年轻人又不曾有过?

  

《决战》,2001年我曾沉溺于其中的MMORPG

 

周六晚的卢工人还是那么多,也有新人出现,但网络、网络游戏带来的整个游戏业的升级是颠覆性的:

 

“你去过正阳、烈火、卢工吗?”

 

“我都去过。”

 

“那,你见证过这三个机房的倒闭吗?”

 

“其实很久以前机房都不赚钱了,只不过靠捕鱼、淘金、赛马在维持而已。”

 

“你上次在街机房打97是哪一年?”

 

“我不记得了……”

 

与此同时出现了网络对战平台,网速升级后20~50的延迟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高手们渐渐转移阵地。KOF97并没有毁灭,但它陷入了某种寂静状态,游离于主流游戏界之外。


 

直播时代

 

十多年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足以改变许多,在WOW的回忆里我见得最多的说法是“……当初我玩这个游戏时还是个学生,现在却已经结婚生子……”

 

但KOF97却没有任何变化,三段葵花的节奏与20年前一模一样。它好像一把锋锐无匹的长矛,瞬间贯通20年历史然后破空而去。在今天你登上某对战平台,那里还有许多对手可供挑战,就像20年前一样。在今天你登上某直播平台,那里还有许多高手可供观赏,也像20年前一样。如果这是真的那你岂不是要问自己一个问题,20年过去了,到底是哪儿有不一样?

 

2010年时我在电竞圈,有一次去某战队基地访问。该战队当年获得了十个冠军,在那一年是当之无愧的全国/世界第一。然后我了解到队员的工资是每个月3000。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同一个问题:这已经是全国最好的选手,他一个月就值3000,那不是等于说他们这个项目、整个电子竞技全是他妈的搞笑吗?2002年我从大学里退学,原因就是感觉专业没前途。听闻同寝室的兄弟毕业后去了广东一家皮鞋厂,月工资900元,觉得自己的选择无比正确(但你不要问我是什么专业)。

 

现在我进了电竞圈,你告诉我打到全国第一也就值一个月3000?所以后来我退出了电竞圈。不全是因为一个月3000,但肯定有这方面考虑。

 

(结果现在鱼鱼风直播一个月就有20万收入这还不算他的淘宝店,所以说我目光短浅的人,永远成不了大器)


2017.5斗鱼嘉年华上与鱼鱼风合影的水友

 

同样的问题也发生在KOF97。可能你97打得不错,比我要强,但你扪心自问有没有到河池、夜枫、老K的水平?有没有到陶小丫、吴智辉、陈文俊的水平?(这里说97所以就不提小孩、程龙了)就算到了,又如何?你能像这帮人一样靠直播赚钱吗?比如说,光着膀子抽烟、骂人、“开枪”(有奖金的比赛,一般是抢十或抢十五,也即Bo19/Bo29)。开枪一晚上能赚多少呢?平均一晚有300~400左右的收入期待,相当于月薪一万出头。这个数字让很多人羡慕,但对中国最好的KOF97选手而言又显得不够。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做KOF手游的程序员,一个月怕是不止这数字吧?

 

(之前他们与平台有合约,除了开枪收入外每月还可以领工资。不过伴随一次次洗牌,潮水退去之后这部分收入已经萎缩得非常厉害;就我所知只有极少数人有工资而且不高——还不到陈一发、冯提莫的零头)

 

就连维持现状也很困难。比如河池(VR河池),凭借黑铁头盔一般的发型、淘宝买来的高仿纪凡希T恤,还有吹牛、讲脏段子、看美女主播(术语叫“查房”)等直播技巧……他奠定了整个斗鱼KOF97乃至格斗区一哥的位置。论打97河池不是最强的,但论97主播那他的观赏性是最高的。走到这一步当然很不容易,但另一方面,斗鱼平台上整个格斗区都存在人气不足、流量不足,连带着礼物不足、收入不足的血腥事实。为了活跃气氛提升流量搞可持续发展,河池不惜自掏腰包举办KOF97比赛,很有点炒股炒成股东的味道……

 

河池等人依然在为了明天奋斗

 

在如今的时代,KOF97依然活跃着。这种活跃由高手和观众共同组成,与其他游戏的生态圈类似。每当想到这件事我总会想起“那个战队”和“3000”这个数字——DOTA界已经率先起飞,更有“安徽小伙网络直播喝水月入百万”的好梗。KOF97呢,它的腾飞是在“不久的将来”,或只是一个“To be continued”?

 


未来时代

 

“未来的世界是银子的……”——王小波,《白银时代》

 

小时候我经常听到一个说法,“你整天打游戏打游戏打游戏,游戏能当饭吃吗?”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打KOF97不太能当饭吃,KOF98情况略微好一点但也非常有限。既然这条路这么难走,为什么还有人至今仍在斗鱼上搞格斗游戏直播,哪怕显示的观众数字只有几百?

 

就像我比较喜欢的一个主播,一开始在斗鱼打KOF97和玛丽奥,后来去了熊猫,现在又回了斗鱼。从熊猫走的那晚上和水友沟通,讲了很多掏心掏肺的话,大意是“斗鱼这样、熊猫也这样,这些管理层都是傻逼;老夫心已伤透,以后不直播了,专心上班,用自己火红的青春为一带一路添砖加瓦……”大家闻言纷纷感动,表示老铁这波心子超扎的,送竹子若干(熊猫TV的鱼丸)。过了还不到一个礼拜就看他在斗鱼复出,表情淡定沉稳坚毅刚健,吆喝着和别人开枪97三问,150块抢十。用他们东北的话来说,恬着个逼脸又回来了。

 

之前我在讲中年危机时有过感慨,“你为什么选择了现在的职业?因为除了它我不会干别的;那你为什么明明干得不好、拿的钱不多、诸多抱怨,却还没有离开?因为除了它我不会干别的。”这帮打97的十几年打下来,生命中最辉煌、最美好的时间都献给了这个游戏,那除了这游戏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我也一样。搞了十几年游戏,从大学刚出来到现在快四十了还在这个行业,除了它我还会什么,我又有什么别的选择?但现在想脱身也不可能了,没办法,谁叫未来的世界是银子的呢。

 

(毫无疑问,这个句式你可以自己套用、演绎)

 

在结束本文前让我最后发一个感慨。

 

有时我会有种奇怪的感觉,众生就似蚂蚁,聚集在一个巨大的蚂蚁窝。由于某种原因这个蚂蚁窝被人撞飞,砸到地上,粉碎。蚂蚁们纷纷从巢穴里钻出来,四散逃生……(这一段是《红与黑》的结尾,但之后就不是了)为了获得相对安定的居所,它们决定爬到高处——比如树上——生活。在爬的过程中,它们面前有许多枝条。在年幼而缺乏经验时,它们所要面对的却是更重要的抉择:一旦爬到较低的枝条上,等你发现时可能已经晚了。长辈、父母、朋友会给你建议,但他们也不能看清一切,他们的见识同样为他们的位置所决定。

 

99年我考大学时,最热门的专业是计算机,而我读了“那个专业”,最终没有读完就退学了。如果当时我读了计算机系,或许现在就是个码畜,那,命运会有什么不同吗?

 

20年过去了,你停下来,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很不幸,你位于一条比较低的枝条上,而剩下的生命已经不足以让你退回去重新选择。这时你会怎么办,哭泣?愤怒?沮丧?像只渺小的蝼蚁般在原地胡乱转圈?


 

我刚学97时练的人是罗伯特、东丈、克拉克。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三个人在97里顶多是中流水平,而我在整个1999年里都在练这三个人。2000年五一聚会有很多经典镜头,我唯一记得(且一直记到今天)的片段就是我的克拉克爆气后一个62466624跑大,把对手扛起来抛向天空。虽然如此,最后我还是输了——不会八神、神乐、陈国汉、蔡宝健、大门、山崎龙二、玛丽,那你从根本上就已经错了,根本上就已经错了啊!

 

后来的蚂蚁们,祝你们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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