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库报告】美国主导的贸易战很容易失败

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在2018年发布了一条著名推文：“当一个国家（美国）在与几乎所有与其有生意往来的国家的贸易中损失数十亿美元时，贸易战是好事，而且很容易赢。” 本周，特朗普政府对美国从中国进口的商品征收超过100%的关税，引发了一场新的、甚至更加危险的贸易战。美国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也给出了类似的理由：“我认为中国升级关税是一个很大的错误，因为他们在玩两手牌。中国提高我们的关税，我们会失去什么？我们出口到他们的产品相当于他们出口到我们的产品的五分之一，所以这对他们来说是一手牌。”

简而言之，特朗普政府认为，它拥有博弈论者所谓的“升级主导”优势，可以压制中国以及任何与其存在双边贸易逆差的经济体。兰德公司一份报告称，“升级主导”意味着“交战方有能力以对对手不利或代价高昂的方式升级冲突，而对手却无法以同样的方式进行反击。” 如果特朗普政府的逻辑正确，那么中国、加拿大以及任何其他对美国关税进行报复的国家都将面临失败。

但这种逻辑是错误的：中国才是这场贸易战升级的主导者。 美国从中国获得至关重要的商品，这些商品短期内无法被取代，美国本土也很难以低于高昂的成本生产。减少对中国的这种依赖或许是采取行动的理由，但在这样做之前就打赢这场战争几乎注定会失败，代价也极其惨重。或者用贝森特的话来说： 华盛顿，而不是北京，正在把所有赌注押在一手必输的牌上。

亮出你的牌

美国政府的说法在两个方面都是站不住脚的。首先，贸易战双方都会受损，因为双方都失去了获取本国经济想要和需要的、本国人民和企业愿意支付的物资的机会。与发动真正的战争一样，贸易战是一种破坏行为，它也会危及攻击方自身的军队和后方：如果防御方认为自己无法以损害攻击方的方式进行反击，它就会投降。

贝森特的扑克类比具有误导性，因为扑克是一场零和游戏：只有你输了，我才赢；只有我输了，你才赢。相比之下，贸易是正和博弈：在大多数情况下，你做得越好，我做得也越好，反之亦然。在扑克游戏中，除非你赢了，否则你投入的钱不会有任何回报；而在贸易中，你会立即以购买商品和服务的形式获得回报。

特朗普政府认为，进口越多，风险越小——因为美国对中国存在贸易逆差，进口的中国商品和服务比中国进口的美国商品和服务多，所以美国不那么容易受到冲击。这种观点在事实上是错误的，而非观点问题。阻碍贸易会降低一个国家的实际收入和购买力；各国出口是为了赚钱购买本国没有或国内生产成本过高的产品。

更重要的是，即使像特朗普政府那样只关注双边贸易平衡，在与中国的贸易战中，美国也并非好兆头。2024年，美国对华商品和服务出口额为1992亿美元，自华进口额为4625亿美元，贸易逆差达2633亿美元。如果双边贸易平衡能够预测贸易战的胜负，那么优势在于顺差经济体，而非逆差经济体。顺差国中国正在放弃销售额，而销售额带来的收益仅仅是货币；逆差国美国正在放弃其在国内不具备竞争力或根本不生产的商品和服务。货币是可以替代的：如果收入减少，可以削减支出，在其他地方寻找销售渠道，将负担分摊到全国，或者减少储蓄（例如，通过财政刺激措施）。与大多数总体贸易顺差的国家一样，中国的储蓄超过投资——这意味着，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的储蓄过多。调整起来相对容易。不会出现严重的短缺，而且它可以用国内或其他地区的销售来替代通常销往美国的大部分产品。

像美国这样存在总体贸易逆差的国家，支出大于储蓄。在贸易战中，它们会放弃或减少所需物资的供应（因为关税提高了这些物资的成本），而这些物资远不像货币那样具有可替代性或易于替代。因此，受影响的行业、地区或家庭会感受到冲击，他们有时面临必需品短缺，而有些物资在短期内是无法替代的。贸易逆差国家还会进口资本——这使得美国更容易受到人们对其政府可靠性和营商吸引力的情绪变化的影响。当特朗普政府反复无常地决定大幅增税，并对制造商的供应链造成巨大的不确定性时，其结果将导致对美国的投资减少，从而提高美国债务的利率。

赤字与主导地位

简而言之，如果美国与中国爆发大规模贸易战，美国经济将遭受巨大损失。如果特朗普目前加征的关税水平超过100%，如果贸易战持续下去，美国经济无疑将遭受巨大损失。事实上，美国经济遭受的损失将比中国经济更大，而且如果美国升级贸易战，这种损失只会加剧。特朗普政府或许自以为是，但实际上，它正在将美国经济置于中国升级贸易战的摆布之下。

美国将面临关键投入品的短缺，从大多数药品的基本成分到汽车和家用电器使用的廉价半导体，再到包括武器生产在内的工业生产过程中的关键矿物。特朗普声称要大幅削减或完全取消从中国的进口，由此带来的供应冲击将意味着滞胀，即上世纪70年代和新冠疫情期间出现的宏观经济噩梦，当时经济萎缩，通胀同时上升。在这种情况下，可能比许多人想象的更近，美联储和财政政策制定者只剩下糟糕的选择，除了进一步推高通胀外，几乎没有机会阻止失业。

说到真正的战争，如果你有理由害怕被入侵，那么在武装自己之前就挑衅对手无异于自杀。特朗普的经济攻击本质上就是冒着风险：鉴于美国经济完全依赖中国的重要商品来源（医药库存、廉价电子芯片、关键矿产），在切断贸易之前不确保替代供应商或充足的国内生产，是极其鲁莽的。反过来，特朗普政府正在招致它声称想要避免的那种损害。

尽管特朗普和贝森特一再发表声明并采取行动，但这一切可能只是一种谈判策略。但即便如此，该策略弊大于利。正如我去年10月在《外交事务》杂志上警告的那样，特朗普经济方针的根本问题在于，它需要发出足够多的自我伤害威胁才能令人信服，这意味着市场和家庭将预期持续的不确定性。美国人和外国人对美国经济的投资都会减少而不是增加，他们不再相信美国政府会履行任何协议，这使得通过谈判达成和解或缓和局势的协议变得难以达成。结果，美国的生产能力将下降而不是提高，这只会增加中国和其他国家对美国的筹码。

特朗普政府正在发动一场相当于越南战争的经济战争——一场很快就会陷入泥潭的战争，破坏国内外对美国信誉和能力的信心——我们都知道结果如何。

作者简介：

在其职业生涯中，他致力于研究和制定公共政策，涵盖二十国集团货币和财政政策、欧元启用以来欧洲一体化面临的挑战、中美经济关系以及发展金融复苏和稳定的新途径。他是首批认真探讨央行独立性政治基础的经济学家之一，并将日本大衰退归因于宏观经济政策的失败。1994年至1997年在纽约联邦储备银行任职期间，他与本·伯南克、托马斯·劳巴赫和弗雷德里克·米什金合著了《通胀目标制：国际经验的教训》。

在波森博士担任所长期间，彼得森研究所赢得了全球认可，成为国际经济学领域领先的独立智库，并在“展望智库奖”和“全球智库指数”中屡获殊荣。在他的领导下，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 (PIIE) 规模不断扩大，拥有42位世界知名的常驻和非驻地研究员，其捐赠基金也增长了50%。自2013年以来，PIIE在中国获得了高水平的认可，并建立了研究伙伴关系，同时深化了与其他东亚、欧洲和北美国家政策制定者的长期联系。研究所还在向公众提供通俗易懂的经济分析方面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2009年9月，波森被英国财政大臣任命为英格兰银行货币政策委员会（MPC）的外部投票委员，任期三年。在世界经济面临关键时刻，波森倡导采取积极的政策应对金融危机，带领货币政策委员会实施量化宽松政策，并准确预测全球通胀走势。 2012年， 《大西洋月刊》将他评选为全球“超级明星央行行长” 。在全球金融危机期间，他还为英国内阁办公室提供了咨询服务，助力2009年伦敦G20峰会取得成功。

2014年，他被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授予大英帝国荣誉司令勋章，以表彰其对英国经济政策的贡献。2021年，他被日本政府授予旭日重光勋章，以表彰其在推进美日经济关系以及全球背景下的日本经济政策方面所做出的杰出贡献。

波森曾获得柏林美国科学院、布鲁金斯学会、英格兰银行、欧盟委员会、福特基金会、斯隆基金会和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的多项重要资助和研究奖学金。2018年11月，他在格拉斯哥大学发表了首届亚当·斯密杰出讲座。2019年1月，他被任命为经济政策研究中心杰出研究员。2005年至2019年，他曾七届担任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经济顾问小组成员。波森在哈佛大学获得学士和博士学位。

波森的文章被广泛引用，并发表于主流新闻和政策出版物，包括《金融时报》、《外交事务》、《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华盛顿邮报》、 《日本经济新闻》、 《朝日新闻》、《德国商报》、《世界报》、《哈佛商业评论》和《国际经济》。  他经常出现在彭博电视台、广播电台以及其他媒体节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