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有人来,另传一个耶稣,不是我们所传过的。或着你们另受一个灵,不是你们所受过的。或者另得一个福音,不是你们所得过的。你们容让他也就罢了。”(哥林多后书)
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马太福音)
我还有好些事要告诉你们,但你们现在担当不了。(约翰福音)
两千年来,体制化的基督宗教有意无意的向普通的世人隐藏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就是无数虔诚的基督徒自以为信的那个“耶稣”,其实有两个。或者说,在无数虔诚的基督徒自以为信着一个“耶稣”的同时,他们意识不到还另有一个耶稣。
我的意思当然不是说历史上有两个被叫做耶稣且都被认为是弥赛亚的人,我的意思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存在向度就决定了人类只能在生活世界的向度上去信奉他们所需要和期盼的“耶稣”,而那个在《新约》中总在用比喻的语言给人们带来超世的信息的耶稣是人类中绝大多数人注定难以理解且并不需要的。
其实这一点已经在《圣经》中被圣保罗负面地加以道破了。保罗说:“假如有人来,另传一个耶稣,不是我们所传过的。或着你们另受一个灵,不是你们所受过的。或者另得一个福音,不是你们所得过的。你们容让他也就罢了。”(《哥林多后书》)可是,那被“另传的耶稣”、“另一个灵”到底和保罗刻意所传的“耶稣”有什么不同呢?保罗并未言明、也不便言明。
发现且理解那“另传的耶稣”、“另一个灵”其实并不难,只需要发现且理解人类之存在结构就行了。
人实际上生活在一个双重的世界里,也就是所谓“属灵的世界”和“属世的世界”。或者用现代分析心理学的话说——“深层无意识/原型”的世界和“意识/表象”的世界。但大多数人能够主观觉察到的只有一个世界、也就是属世(意识/表象)的世界。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聚焦于属世(意识/表象)的世界、而此属世(意识/表象)的世界反过来也“架构”着人们的认知和世界感。换言之,被我们大多数人体验为“世界”的这个东西实际上是一个由人们的自我意识以及符号系统所搭建的“架构”,但这“架构”不是一个“客观”的、惰性的“它物”,相反,它是一个“活物”,人们在搭建着这个“架构”的同时,人自己也被那“架构”搭建着。以至于人们将越来越高度的认同和自居于这个“架构”、仿佛这个“架构”就是人的属性的全部。我们这个世界上那些被认为是“能人”、“完人”或者“成功”的人,说穿了,就是那些足以“成功”地自居、驾驭这个“架构”的人。
如果人类生活世界这个“架构”越来越坚固且永不朽坏的话,那么一切宗教就失去了其存在的空间和理由。古往今来,人类所拼命维护的“架构”总是在时间的剥蚀中不断地朽坏着,而每当这种时候、新的宗教和意识形态就进入到人类历史中来修复那已坏的“架构”了。
在西方世界的历史上,圣保罗无疑就是这么一个高举着耶稣的“旗帜”的“修理工”,他的历史使命就是要在“伟大的潘神死了”的古代西方世界的残破的“架构”之废墟上重建一个新的世界架构。而在东方世界,这个历史“修理工”的使命则落在了孔孟之徒的肩上。
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说,耶稣就是一个进入人类历史的“架构修理工”呢?非也。耶稣(吾人暂且不假定它就是上帝)、释迦牟尼、老子、庄子与乎进入人类历史的“架构修理工”的根本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并不关心人类生活世界的那个“架构”(尽管那对人而言极其重要),他们关心的是人在“架构”之外的另一种生命形式——也就是基督徒所谓“属灵的生命”、佛教徒所谓“觉悟的胜义补特迦罗”、老庄所谓“与天地精神往来”之“真人”。耶稣、释迦牟尼、老庄看似有着不同的说辞,但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核心信息:人之解放与自由端赖于人的“减肥”。耶稣告诉人们:永生的门是窄的,要进去,必须舍己;释迦牟尼告诉人们:觉悟在于破除、放下“法我二执”;老庄告诉人们:为道日损。简言之:人类之存在,总是把自己个世界之“架构”绑在一起而越来越“肥胖”、久而久之忘记了人其实拥有另一个向度的存在。当那越来越“肥胖”的“架构”一坏,人也就跟着烂掉了。治愈人生的根本办法,不是修复那个“肥胖”的“架构”,乃是重拾那被人遗忘了另一个向度的属灵的存在,而此属灵的生命的“复活”之道,就是属世的、符号世界之“架构的“减肥”,因为“肥胖”的俗世“架构”、从来挤不进属灵世界的“窄门”。
“减肥”之道,说来容易,实际上对人而言实在是太难了、对那些在属世的“架构”中暂时还混得不错的人而言尤其如此。因为,那生活世界的“架构”已然“嵌在了”他们的“肉里”、成了他们“肉”的一部分,“减肥”如同“剜肉”、即使坏了,也难以割舍。这就像被乞丐穿了几十年的衣服已经紧紧地粘在了身上、再也脱不下来了一样。耶稣说:“我还有好些事要告诉你们,但你们现在担当不了。”什么是人们“担当不了”的秘密呢?那秘密就是告诉乞丐衣服应该脱了,但乞丐就是想象不出自己有新衣服可穿。
话说到这里,所谓“两个耶稣”的秘密,也就昭然若揭了。《圣经》中说话的耶稣和基督教宣扬和被基督徒信奉的“耶稣”并非同一个耶稣。前者是要告诉我们这个必朽的世界“架构”之外,还有一个世界、除了我们身穿的这个属世世界的“架构”之“衣服”外,我们另有衣服可穿。而后者不过是借用那来自前者的超世的启示,来浣洗和更新此属世的生活世界之已坏的“架构”、让它被修复一新,从而继续如常而“健康”地运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