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广电独家”记者 何佳子；转载请注明来源及作者
前文链接——【深度】中国电视剧60年的故事：“制片主任”是怎样变成“制片人”的？
“仕途是什么？”在电视剧《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中，患了老年痴呆的母亲问儿子大国。一旁的张大民笑着解释说：“妈，您肯定见过。就这么一场子，中间立根杆。一敲锣，大群猴儿顺着杆儿往上爬。这根杆儿，就叫仕途。”
看剧本时，担任该剧策划和制片人的刘沙对着这句词儿斟酌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决定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留下了。片子送审后，领导把刘沙叫到了办公室，说的果然是这句台词的问题，认为不太妥当，有些过于尖酸刻薄了。对此，刘沙说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断章取义的话，这句话确实有点损。但是，如果放到剧中情境中看，这句话再合适不过了。”
“领导，如果这句话不行的话，那我们换一种说法：张大民一摔碗说，妈，您没见过，先当见习科员，再当科员，再当副科长，再当科长，再当副处长，再当处长。”结果，领导一听乐了，说“这还是人话吗”。于是，这句台词被原汁原味地保留下来。
刘沙说，制片人首先要有政治家的见地，“要有是非观，坚持文艺作品是要为人民服务的”；其次，要有艺术家的鉴赏能力，“能够分辨美丑”；再有就是企业经营者的眼光，“电视剧也具有商品的基本属性，要让观众想买，还买得起，这就要求剧要好，性价比还要高”；最后，还要有管理者的品质，“既要知人善任又要严格要求，胸怀不能太狭隘，要学会团结所有的合作者”。
这一点被另一位制片人，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影视中心运营总监陈奕名归结为制片人必须具备的两项基本素质，一个是懂行、懂戏，另一个则是懂市场、懂预算。
陈奕名
所谓“懂行”，用陈奕名的话说，就是懂剧本、懂导演、懂演员。“懂行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懂戏。”他感慨道，“现在有一些制片人甚至连剧本都不看，简直匪夷所思。”
在筹备《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时，刘沙和编剧刘恒达成了一个协议，不许讲故事，不许组织情节，更不能强化情节。一个无故事、无情节的戏，还要好看，这给刘恒出了一个难题。于是，刘沙请来在圈内有“故事大王”之称的老北京南城人史建全，给刘恒讲了大量的四合院生活细节，帮他攒故事的血肉。
为了挖细节，刘沙和史健全几个人甚至在老房子里见证了挖掘机的“大爪子”撞进后墙，“我们玩命儿往外跑，差点被砸死在里面。”最终，才有了后来真实生动地描绘胡同生活的《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如编剧邹静之所说，“史爷”编的故事里面带“味儿”——故事好写，但是这种“味儿”一般人写不出。
电视剧《谜砂》《音乐会》制片人陈奕名坦言，制片人选择项目的前提肯定是喜欢剧本故事，或者喜欢剧本中的人物，“不然，连最基础、最重要的剧本你都看不上，干嘛还要做？”
说到立项的第一步——选剧本，陈奕名说，标准说起来容易，做到却很难。“第一，是人物设计，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人设’。好的‘人设’是活生生立在眼前的，不好的只有一个干巴巴的脸谱。”在编剧写剧本人物小传时，他经常提的一个问题是，“你能看到这个人吗？”
“越熟悉的人越立得起来，原因就在于丰满的细节。”他告诉“广电独家”记者，大部分好的人物设计都会有一个人物前史的设计，再一步步塑造形成人物现有的性格特征。“这就好比捏泥人，骨架还没做好，你就着急给它化妆，化完觉得不像，就再加个帽子，戴个围巾，结果这个泥人口眼歪斜。好的人物设计也是如此，要在化妆之前先做好形态骨相，做出这个人物的精气神儿，而不是一味贴标签，让它脸谱化。”
第二点，则是人物关系设置。陈奕名说，做这一行的人，一辈子都在做两件事儿，那就是人物观察练习和生活观察练习。人物设置好了之后，再进行人物关系的设置，那么故事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对于剧本，他认为最重要的就是大家很熟悉的八个字：“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不符合情理就没有说服力。只有合情合理，观众才会代入，关注后面发生了什么故事。”
说起当年引发轰动效应的几部剧，刘沙说，片场之外，自己几乎没看过自己拍的戏，《渴望》《编辑部的故事》《北京人在纽约》是这样，《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更是除了审片子，一遍都没看过。“我不敢看。里面对于人性入木三分的刻画，普通老百姓的自嘲，其实是很沉重的，偏偏表现出来的又是平淡的市井生活。”
《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热播后，刘沙也曾有过拍摄第二部的打算，后来这个计划搁浅了，“在第二部里，跟不上的时代的张大民不贫嘴了，他不说话了。”
刘沙出生在北京一个典型的机关家属楼大院里，周围住的全是来自天南海北的进京老干部。“我是北京人，但不是胡同里长大的。开始接拍新老北京题材的电视剧时慌了，如《寻访画儿韩》《四世同堂》《钟鼓楼》等剧，由于我不会北京话，剧本有的地方连看都看不懂，更不要说反映真实的时代背景和深入人物内心了。没有办法，只有学，学官话、土话。语言代表的就是文化，背后蕴含的东西太多了。现在我满嘴京片子话，有人觉得有点土，但那是乡音呀。”
“严格来讲，电视剧最重要的一是结构，二是语言，也就是台词。”在他看来，写剧本、写人物、写故事，要跟人物对话，要内心沟通，“写完后，问问自己这个人物存在吗？不存在你写他干嘛。”
剧中，梁冠华饰演的张大民一个人的台词量就达到了55万字，“这几乎是别人好几部戏加起来的台词量，但是梁冠华从头到尾愣是一个字没打磕巴。这说明演员是对的，台词是对的，他把台词吃进了自己的骨头里，一张嘴，说的就是张大民的话。”
同样塑造了经典形象的还有电视剧《亮剑》中李幼斌饰演的李云龙。据不完全统计，自2005年以来，《亮剑》在各地方台重播次数高达3000多次，是目前中国重播次数最多的电视剧。李幼斌塑造的李云龙以其有血有肉、个性鲜明的特点成为荧屏上经典的英雄形象，并对之后抗战题材电视剧的“人设”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该剧制片人、海润影视创始人刘燕铭回忆说，自己最初拿到《亮剑》小说，是在从北京飞往洛杉矶的航班上。上飞机之前，海润影视当时一位主管发行的副总塞给他一本书，说，“可以在飞机上看一下，您肯定会喜欢。”
一下飞机，刘燕铭立刻给那位副总打了国际长途，希望能尽快联系这本书的作者都梁，把版权买回来。当时《亮剑》的版权已经卖给了广东有线台，海润影视几经争取才把版权拿回来。该剧从拿到版权到正式开拍，筹备时间长达三年，“一直在打磨剧本，改了很多个版本，最后才定了现在的播出版本。”他笑着向“广电独家”记者透露，其实最开始李幼斌并不是李云龙角色的首选，原因是“他年龄大了一点”。谈了几次之后，刘燕铭决定还是请李幼斌来饰演李云龙，“他对这个剧本也很有感情，各方面都最适合。如果是年轻10岁的他来演，那真的是一个完美状态了。”
“在任何形势下，电视剧都是通过故事和人物来打动观众的。尽管随着社会历史环境和市场的变化，表现手法在变，流行语言在变，叙事节奏在变，但电视剧的内核价值是一以贯之的，只不过增添了多样性和时代性。”在中国电视剧制作产业协会副会长、上海新文化传媒董事长杨震华看来，不管什么时候，讲好一个故事都是做电视剧的基本要求。
“体现正向的社会价值观，运用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是我们一直以来坚持的基本原则。反映良好的社会风貌，同时具备较高的审美情趣，让更多的观众产生情感共鸣，这些都是讲好一个故事的基础。”杨震华补充道。
不管是从导演转成制片人的陈奕名，还是从广告跨界影视成功打造品牌的刘燕铭，抑或是中国第一代电视制片人刘沙，几乎每一位成功的制片人都是懂行又懂戏的专家。如刘沙所言，作为制片人，脑子里需要有大量的材料，做项目就像盖房子，打什么样的地基，位置在南方北方，要不要加燃气管道，要不要空调，你一到现场看，马上材料就得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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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佳子，“广电独家”记者，正在饶有兴趣地探寻影视文化圈的秘密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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