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在北京大学考古系求学的樊锦诗,报名到敦煌研究院实习。出于喜欢,也是好奇,她在敦煌看了一个接一个洞窟,很是满足、很是震撼。
而更令樊锦诗震撼的还是生活条件:宿舍是一间不足20平米的土屋,一天只能吃上两顿饭,没有水、电,更别提卫生设备。
有一次,她半夜想上厕所,刚出门就看到两只绿绿的大眼睛正瞪着她。她被这只“狼”吓得心乱跳,赶紧关上房门,瞪着天花板等天亮,第二天一早上才敢出门。发现那原来那不是狼,是头驴。
樊锦诗的父亲是工程师,毕业于清华大学土木工程专业。她从小生活在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条件优越,哪里吃过这种苦?几个月下来,水土不服、营养不良,她只得提前结束实习。当时,她心里念着:“不想再回来了。”
可世事弄人,待到樊锦诗毕业分配工作时,敦煌研究院来北京大学要人——4个实习生都要!
樊锦诗的父亲心疼女儿,写了厚厚的一封信,要女儿交给学校的领导。可不知为何,她却把信截下了,干脆地背起行囊,再次奔赴注定与她纠缠的敦煌。
毕业一年后,被分配到武汉大学的恋人彭金章,来到大西北看望他心爱的姑娘,发现她变了,吴侬软语里夹杂着砂砾,哪还有那个俏皮的上海姑娘的样子?
17岁时的樊锦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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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走了,要不你来吧
1967年,樊锦诗与彭金章结婚。一个在武汉,一个在敦煌,这对新婚夫妻开始了长达20年的分居生活。
其实初分配到敦煌研究院时,北大的老师曾承诺3年后,就帮忙将樊锦诗调到武汉大学,让他俩夫妻团聚。但世事弄人,他们等了了3年,又3年。
凭栏天女与飞天 初唐 第321窟
期间,两个孩子都出生在大西北。樊锦诗工作忙,只能把孩子留在宿舍。每天下班回来,听见孩子哇哇大哭,她心里就放心了:今天没事。要是听不见孩子的哭声,就得提心吊胆。
樊锦诗争取调到武汉大学工作,一直未果。有意思的是,直到1986年领导终于点头了,她却犹豫了。
爱上敦煌不是一刹那的事情。但是无意识间,这份爱早就牢牢扎根在洞窟里了。
常书鸿、段文杰这些敦煌的守护神还在。他们从浮华巴黎、从高校工作室爬进黑黢黢的洞窟,筚路蓝缕,她这位敦煌的女儿总得再做点什么!
第322窟,建于初唐
她任性地对丈夫说,反正我不走了!要不,你来吧!风沙漫天的大西北,分居近二十载的家庭终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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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近古稀,10年建数字化敦煌
1998年,樊锦诗出任敦煌研究院的院长。在任期间,她首提国际合作,利用先进技术进行洞窟环境监测,抵御沙漠侵袭。此外,她还着力改善研究院的住宿条件,为研究人员家庭团聚四处奔波,为年轻人争取出国进修。
谁能想到,这个地处戈壁荒漠的敦煌研究院,拥有的博士生数量在全国文物保护界位列第一!
而她最值得说道的成绩,当属数字化敦煌的建设。
随着莫高窟对外开放,一年数十万的游客量,令狭小的洞窟和脆弱的壁画不堪负重。
不让看是不行的,看坏了也不行。她夜夜难眠,真担心有一天从梦里醒来,莫高窟不见了。
第285窟:“秀骨清像”“褒衣博帶” (西魏)
2003年,研究院正在搞数字化,樊锦诗也在琢磨,莫高窟能不能数字化,让游客在洞外看?
但是当时,技术是远远达不到的。
敦煌莫高窟数字展示中心外景
然而,“无知者无惧”。经过10年的探索与坚持,莫高窟数字展示中心竣工,推出《千年莫高》和立体球幕《梦幻佛宫》两部电影,以仿真电影+实地参观相结合的方式,减少参观时间,提高洞窟承载量。
虽然电影缓解了洞窟承载压力,但樊锦诗仍有担忧:“敦煌最终是要没有的。什么时候呢?我希望它还能存在1000年。”
于是为了能将莫高窟更好地保存下来,一个大胆的构想在樊锦诗心中渐渐清晰起来——为每一个洞窟、每一幅壁画、每一尊彩塑建立数字档案,利用数字技术让莫高窟“容颜永驻”。
2016年4月,网站“数字敦煌”上线,不必去敦煌即可参观30个经典洞窟、4430平方米壁画。
网站提供了全景漫游体验,点击洞窟,镜头就跟着鼠标走。每一尊佛像、每一根线条都清晰得仿若人就在现场。
第003窟,建于西夏统治瓜州晚期
莫高窟终将生病、老去,而这些数字影像将长留人间,延续着莫高窟的神秘传说。
谁能想到呢?这个现代化、高科技的产品竟是出于一个不怎么懂互联网的七旬老太太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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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泊身外事,只重敦煌
樊锦诗身上有着老一辈学者的学术范儿:生活琐事毫不讲究,对学术怀着一种单纯的执着。
对于她来说,这世界上只有两件事:敦煌和其他。
2006年,第一卷考古报告初稿完成,樊锦诗拿到北京交给90岁高龄的宿白先生过目,先生觉得不行,她干脆就推翻重做。如此又反复修改了几次,六年后才正式出版。
2009年,她被评为100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之一,她诧异道:“我怎么就感动中国了?”
面对如此荣耀,她却摇摇手说,我哪有资格!
2008年,奥运火炬手樊锦诗
每当接受采访,她总说:我的故事很简单,不要写我,多写点敦煌!
人们请她讲讲自己的经历,她开口就是:“我想还是先讲莫高窟和它的文化价值”。
樊锦诗演讲视频,时长1小时3分28秒,请在wifi环境下观看
25岁,她只身前往敦煌;30来岁,她拼命保护敦煌文物;40多岁,敦煌终于通电;60岁,她接任敦煌研究院院长;76岁,莫高窟数字展示中心竣工……
78岁高龄的樊锦诗先生一年前卸任了敦煌研究院院长,现为敦煌研究院名誉院长、国务院参事。
然而,荒漠戈壁里的洞窟仍牵着她的思绪,一生不喜名誉,独想着敦煌、念着敦煌。
“要不是敦煌,人家知道我是谁?那不是我的荣誉,那是敦煌的荣誉。有一天我成灰了,历史在这儿。”
她说自己很普通。但我们说,她很伟岸。
这个简单而又倔强的老太太,在青葱岁月只身赴荒漠的故事,怎么也说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