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人的许多恶习,恰如其形成,都是一点一滴逐渐积累的结果。之所以可以逐渐累积形成,就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些,其间也并无一人当面指责、加以纠正。而后日积月累,小的习惯变成恶习,恶习变成大病,大病酿成大祸。
大学时我们班一共就两个男生,一个是“雅姐姐”,另一个是我。雅姐姐是班长,而我是团支书,其余的女生全部是我们麾下的“小兵”。
的确,当初竞选的时候,我是自信满满,真的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把她们当成小兵。因为一来自己身材高大威猛,二来人格魅力无穷,三来在高中时做了那么多年的班干部,所以心想管理这些女生应该不成问题。
可想象仅仅停留在想象,一旦曝光于现实,问题层出不穷。
记得第一次全班集体活动,我们计划去植物园烧烤,早7点集合,各自带好提前一天分配的炉子、煤炭和食物等等,不许迟到。
当时我和雅姐姐两个人分别带队,各自认领一半女生。
再说雅姐姐——我们这个老班长,真是人如其名,老好人、知心大姐,做事软绵绵,谁也不得罪的一型。
而我则是很有棱角很有原则的这一类,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非要当面掰扯清楚。
当天晚上,分配了相应负责的人员以后,我群发了一遍短信,告诉她们集合时间、地点、必带的物品等等;而雅姐姐这边,基本上属于“无为之治”,什么也不通知,什么也不说。
临睡前我不放心,提醒他别忘了通知,他则嗯嗯作答,熄灯了也不知道短信发没发出去。
转眼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虽然我早已想到有人迟到,但迟到的人数却在意料之外。
我这边负责的女生有三个赖床没起来,打电话催促以后,说是十分钟以后就到。而雅姐姐那边,只来了三四个女生,更有甚者,打电话过去被提示关机或不在服务区,根本联系不上。
这下好嘛!原本打算最起码会有80%的人出勤,然后我们就可以开车出发,可现在集合的人数,却连一辆车都坐不满。
说好的团队活动呢,说好的个人魅力和管理能力呢,难道我的名声,要在这第一次的团队建设中毁于一旦?
这不能怪我,我不甘心。情急之下我把雅姐姐叫到跟前:“你那边怎么那么少人?”
他看着我,不紧不慢地说:“人家不想来呗。”
我反问:“不想来?是你没有通知到吧?”
他冲着我无所谓地笑了笑说:“大家都成年人了,没必要什么都手把手告诉吧?”
我反驳:“通知没通知到是我们的事,他们听不听是他们的事!”
一来二去,我们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不休。其间的对话反反复复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最后他很残忍地说了这样一句:“他们就是没吃过什么亏!也没把这件事当回事!这要是四级考试,你不通知他们,看他们能不能忘?”
瞬间他仿佛占据了所有的道理,把我逼在墙角,让我哑口无言。
或许吧,如果事情足够重要,重要到决定着你未来或是身家性命的时候,我们自然就会本能地警觉起来。
后来虽然等到8点多,也算来了一大半的人,最后凑够一辆车拉走了。但我心里所想却完全不是这次活动,而是感到非常无力。
今后这种活动,类似场合,我到底是应该积极地站出来负责承担一切,摆出一副号令群雄的架势;还是自此偃旗息鼓,闷不作声?反正好坏都有大部分人到场,多几个少几个又有什么分别?到头来,不过是做得好了无人夸赞,而无论怎样费力,你都永远不能令所有人满意。
那是一段很长时间的自我否定与自我反思,每每做事不知所措,力不从心。
很多大小的活动,都在这期间反反复复。我也学着像雅姐姐一样,逐渐适应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着隐藏在每个人中间,像没有棱角的皮球一样,转来转去,没有什么成绩,也留不下什么骂名。
接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大学英语四级考试了,因为关乎学位证能否拿到。
关键时刻,班主任自然又把这件事交给我和雅姐姐两人负责,并再三叮嘱:“临考前一天晚上,你们务必通知到班级所有人,考试时间,考场地点,必须带身份证、准考证、铅笔、橡皮……”
这次我和雅姐姐的举动,和以往班级活动的表现没什么区别。我老老实实,晚10点临熄灯的时候,短信群发告诉大家各类注意事项;而雅姐姐,依旧不作为。
当然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没有主动站出来提醒雅姐姐,别忘了给你负责的同学发短信云云。
是啊,我也在逐渐变得圆滑,不当面提醒,不做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关键正如雅姐姐所说,当时我也无比确信,像这样规模的考试,应该没有人会忘带准考证,或者没带铅笔橡皮什么的。
接着第二天,大家都被混到了不同的考场,谁来没来、考得怎么样都不知道。可刚出考场的时候,我就不小心听到了我班女生的抱怨。
五个同行的人,有三个是没考好破口大骂的。
其中一个说自己起来晚了,到考场的时候再三求监考官,才得以进门;另一个是忘带准考证了,结果跑回去取耽误了时间,差点没进去考场;最后一个是带的铅笔忘了削,没想到管邻桌借的时候,居然被监考老师发现,最后解释半天才证明自己没有打小抄,如此自然影响到了考试的心情。
我紧紧跟在她们身后,想听听到底最后发生了什么。没想到正当她们仨抱怨得起劲儿,另两个人实在忍不住说:“难道雅姐姐没告诉你们要带这些吗?”
“啊?通知?”“没有啊!”“什么通知?通知什么?”三个人对视一番,没有结果也没有答案。
“丑哥昨晚熄灯前,特地还嘱咐我们,要准时啊,要带准考证啊,要带2B铅笔啊这些,雅姐姐难道没告诉你们?”
“没!”三个人异口同声。
过了几秒钟,三个人恍然大悟,从一开始的给自己找理由,开始转嫁到雅姐姐身上。
听完这些,我突然放慢脚步,等她们离开,自己对空气挥舞了两拳。
原来自己一直没错,有棱角没错,明辨是非没错,知晓是非以后把它告知众人也没有错。当然,那次当面指责你也没有错。
其实人的许多恶习,恰如其形成,都是一点一滴逐渐积累的结果。之所以可以逐渐累积形成,就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些,其间也并无一人当面指责、加以纠正。而后日积月累,小的习惯变成恶习,恶习变成大病,大病酿成大祸。
例如迟到,很多时候总是强调说因为事情不够重要,所以才迟到,自己每次都借着这个理由,每次都比约定时间晚几分钟。久而久之,迟到变成了一件无所谓的甚至理所应当的事情。而后遇见大事,这种习惯仍然会持续下去。
毕竟是行为的惯性,一旦累积成疾,它便不取决于事情的大小了,觉得任何事迟到都没有什么大不了。而当迟到这件事变成了不以为然,所有的事情也就没有大小一说了。
如何改变?因某件事的突然自我觉醒恐怕很难。人本身就是很难看清自己的生物。
该当如何?恐怕就要靠身边人的忠告、当面指出,或是一点点的纠正,让一种习惯代替另一种习惯。
职场无小事,如果当初没有一个很好的领路人,告诉我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们或是圆滑地和我们相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是纵容我们的一切行为、不一点点指出而是秋后算账,那么将来的某句错话,都很可能使我们丢掉饭碗。
工作以后,随着工作年限和经历的提升,自己逐渐爬到了管理层。当站在高处,才逐渐认识到第一份工作所在的平台、所遇的领导是多么重要。
在我刚来公司做运营经理的时候,市场部有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女生坐我对面。
一开始熟悉工作环境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凡事挑三拣四,言语刻薄冷漠,对人毫不客气也不懂得尊重。谁也不熟的时候,我甚至以为她是总监级别的人物。
后来工作有交集的时候,我才知道她不过是个市场专员。这样的行为,她老大不管不问;之前的工作,兴许也是众人都不愿意搭理她,给了她足够撒野的机会。
有次对接工作,我下面的某个编辑找她在微博上推广一下,没想到她半天没回复。实在不行找我出面,我在QQ上晃了她一下,等了半天,回我一句:“可以来我工位上说吗?”
当时心里无比窝火,心想我就坐在你对面,还装什么大爷?
我起身探过头对她说:“我就是。”
她看都没看我一眼说:“哦,你啊,找我做什么?我很忙的。”
知道她没看我,但我继续撑出一个微笑对她讲:“是这样,我的编辑找你推广,邮件发了,QQ也找了你半天,你都没有回复,想问一下是什么情况。”
一听见“我的编辑”,她恍惚觉得我是个领导,于是抬头看了看我,笑脸相迎地说:“哦,谁找我来着?我刚看邮件和QQ,还没顾上呢。”
“没顾上看QQ,那你怎么偏偏回复我的呢?”天,见她还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我更加生气,心想必须以毒攻毒。
她开始起身,反复解释,并向我道歉。
但那天我的确没有给她任何机会,恶人做到底,把她以往不配合我们部门工作的劣迹斑斑全部晾晒出来,并一一指责。
那天她跑出去哭了,但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出去劝她,反倒是当我坐下来,发现一堆人私下给我消息说我教训得好,早就应该有人出面指责她了。
一方面是余火未消,另一方面是担心是否言语过重,真的伤到了她。所以我当时心情沉重,并没有在意输赢,也没有搭理这些起哄捧场的围观群众。
那一天整个办公室都很消停,没有人大声喧哗,也没有人跟我请假或者沟通工作。当然,那个姑娘也没有再回来拎包,下班回家。
莫非我真的言语过重了?还是我做得过火得理不饶人?难道我不应该站出来指责她吗?此类问题我想了一宿。
没想到第二天,我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这姑娘也来上班了,坐在我对面。
看我坐下,她起身向我鞠了一躬,而后双手递给我一张卡片。
卡片里写着:谢谢你,工作四年半,你是第一个指责我的人;谢谢你,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的自己是这样不受人待见;谢谢你,站出来指责我并让我成为更好的人。
原来我没有做错。而纵容,却是一种甜蜜的错。
对别人现在的纵容,就是对他未来的残忍。对别人现在的严苛,却是对他未来的负责。
你要知道:当初站出来指责你的我,并不是有意和你过不去,让你颜面扫地,而是帮你除去戾气,清除恶习,让你在今后的道路上可以少犯些类似的错。
或许你如今并不能理解我的严苛,但多年以后,当你因为我的指责而成为更好的人,相信你会感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