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宏观】胡光宙：中国的科技进步与挑战

胡光宙：谢谢苏剑教授的邀请，虽然我是第一次参加论坛，但是之前我通过苏教授的微信一直在关注这个论坛，觉得这个论坛的讨论有深度，而且一直关注焦点问题。今天很高兴有机会跟大家做一些分享和交流。

苏教授这次给我的题目是中国的科技发展和挑战，这当然是我自己研究的主要兴趣所在，所以我也很愿意就这个问题谈我自己的一些心得和看法。

我想简单谈三个问题，一个是对于中国科学技术的进步，做一个大概的小结也好，或者是做一个评估也好。第二个问题，因为这也是当下比较热点的问题，把中美科技方面做一些简单的比较。第三个问题，我想简单谈一下这个问题上，我对前景和挑战的看法。

第一个问题，我想用一张图（图1）来说明，中国是一个overachiever，我在网上找这个词的翻译，好像找不到太合适的翻译，按照字典里翻译，成绩超过预期的学生，我想这个图可以反映出这一点。这个图的纵轴上画的是研发投入和GDP的比例，横轴上是一个国家人均GDP，我用2011年的购买力评价不变价格来测算的。我画了四年，2001年、2005年、2009年和2013年，这些国家研发投入占GDP比重和经济发展水平，就是人均GDP的关系。这里我想提醒大家看一下中国的位置，这是2001年中国的位置，这是2005年，这是2009年，这个是2013年。有一条红色的线，这个线反映出这两者均衡的关系。通过这个关系可以反映出，当一个国家在一定的发展水平上，有一个所谓正常R&D的研发投入，我们看中国是要高出所谓均衡研发投入的，而且中国和均衡关系的距离越来越大，从2001年的时候高于平均水平，但是这个距离在2005年、2009年、2013年，是在不断的扩大。

按照中国的经济发展水平，中国不应该有这么多的研发投入。实际上到2013年，中国的研发投入强度其实已经超过了英国的研发投入占GDP的比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是一个overachiever。

另外我想提到一点，大家可以看到，红色线条表示出来的均衡关系，他不是线性的，实际上是非线性的，经济发展的初期阶段，大部分国家都不会做多少研发，当经济发展超越了一定阶段之后，研发的重要性会极大的提升，实际上是一种非线性的关系。

我想再用一张图（图2）来说明中国为什么是overachiever，是一个成绩超过预期的学生，这张图比较的是这三个国家，他们的基础研究人员在最好的两个科学杂志“自然”和“科学”上发表文章的数量，这个数据来自自然杂志的数据库。从2012年开始看，中国在2012年还是落后于日本，这个情况到了2015年开始改变，首先中国的趋势一直是往上上升，到了2015年，中国的技术研究人员在这两个最顶尖杂志发表文章数量已经超过了日本和韩国。

这两个方面来看，中国都是一个overachiever，是一个成就很大的国家。

第二个问题，我想谈一下，大家关心的中美比较，图3表示中国和美国他的研发投入，我用的是美元现价，我们看到第一点，中国的进步是非常快的，这一点在图3上反映的可能不是太清楚，因为这个是美元现价，我们看到这两个距离的缩短，蓝色和红色相比，比率是在缩小，但是差距还是很大，这个数字是到2015年，中国总的研发投入大概是在2200亿美元的样子，美国是在5000亿出头，中国的研发投入在这几年一直大概保持在20%的增长速度，美国的增长速度大概是2-3%的样子。按照这个推测，2017年，美国的研发投入在5200亿左右，美国最新的数据还没有出来，中国最新的数据是在2800亿，这两个国家在总的研发投入方面差距还是挺大的。这是宏观的景象。

具体来说，芯片行业，也是最近大家讨论很多的数字，在美国研发投入最大的芯片公司因特尔，因特尔一年的研发投入是130亿美金，这是什么概念呢？整个中国的半导体行业一年加起来的研发部到因特尔的1/5，为什么你做不出芯片来，投入比别人也差了一大节。

刚才我们看的在两大杂志上发表论文数这个图片，显示中国的进步很大，如果把美国放在这里看是什么样子呢？这些都微不足道，所以美国基础研究的实力是非常非常强的，而且这不是中国和美国距离的问题，是全世界跟美国距离的问题。

再给大家一个具体的数字，美国的国立卫生研究院，NIH，是美国很重要的生命科学基础研究的研究院，一年的预算是370亿美元，中国过去一年的基础研究费用大概是800多亿人民币，一个NIH一年的研发投入大概是中国一个国家基础研究费用三倍，这个投入的差别就摆在这里。

接下来我想简单谈一下我对中国科技发展前景，相对来讲比较主观的看法。总的来说，我对中国的科技发展前景非常乐观，我的乐观是基于这样一些考虑。

1、中国有一个非常庞大且日益挑剔的消费需求，这个可能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可能在座很多在国内生活很久，这种感触不是很深，像我这样长期在国外生活，时不时回到国内生活一段时间，我的感触就非常深，中国的消费者对于消费品的质量、种类、花样的需求进步是非常非常快的，这种庞大而且日益挑剔的需求，产生了创新的需求，消费者需要更好、更新的产品，这样的话，从需求角度来说，这是企业创新非常重要的动力。

2、大量研发投入。这是很重要的，做基础研究的话，没有投入是做不了基础研究的。当然有钱做研发，不一定能得出成果，但是没钱做研发，一定出不了成果。

3、海量人力资本。不光是国内培养的很多人才，还有从海外回来的很多人才，加在一起，中国的人力资本是摆在这里的，这也是独一无二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对中国的科技发展前景是非常乐观的，可能在座有的不同意我的观点，我们可以讨论。

最后我想简单的谈一下我觉得中国科技进步发展，将来可能会面临的一些问题，首先我想谈一下市场与政府的关系，在共产党的十八大以后明确提出市场要在资源配置中起很大的作用，这肯定是所有经济学家都认可的。我想谈一点，科技创新、技术创新、基础研究他有他的特殊性，他跟一般的经济活动还不太一样，这里大家可能很清楚，我也不需要仔细说，他的特殊性，比如是他有着公共产品的特性，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基础研究，全世界很少有私营企业会来做基础研究，为什么？因为基础研究是一个公共产品，产生出来的研究成果可以被很多人享用，基础研究本身并不能获得利益，这是一个方面，我不需要多说。

另一方面，他是一个高风险，但是回报周期很长，市场在分配科技创新资源的时候，他首先的局限性，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样在政府发挥积极的作用来填补创新的社会效益和私人效益的差异，我觉得需要有更仔细的考虑，怎么样在此之间取得一个平衡，政府在分配资源的时候，也有他的低效率因素。在很多创新领域，可能不存在这个市场，没有价哥，或者市场是不完善的，价格是扭曲的，完全用市场来分配创新资源，可能是有问题的。怎样在这中间取得一个平衡，这是一个挑战。

我再讲两个问题，一个是知识产权的问题，一个是公司治理的问题。知识产权与技术创新，这也是目前中国和美国贸易经济冲突大家很关心的一个问题，美国希望中国加强知识产权的保护。首先我想说，从经济学上来说，知识产权与技术创新的关系，从理论上来说，这个问题是大家不感兴趣的，大家认为这不是一个问题。因为这是一年级经济系的本科生就可以告诉你答案的问题，知识产权保护以后，很显然创新的企业、个人他的回报率更高，这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想说的一点是，如果你去看一下，过去几十年以来经济学的文献你会发现，这两者的关系，他得到的实证研究支持是非常非常弱的。经济学至少在这个领域，从实证研究来看，没有一个统一的共识，加强知识产权就一定促进技术创新，不管看美国也好，看其他欧洲国家也好，有很多这样的例子。

第二点我想说的是，知识产权保护和经济发展不是线性的关系，初期可能会保护知识产权，因为没有什么可以保护的，当一个国家发展到中等收入国家的时候，他的技术扩散需求会非常大，他需要获得技术，这个时候他会放松他的知识产权保护。这种国家，不局限于中国，中国之前的日本、韩国、中国的台湾地区都采用这个策略。就连现在的美国，大家可能不一定知道，美国大概是从18世纪末期开始保护他的作者的版权，但是美国直到100年以后才开始保护欧洲作者在美国的版权，19世纪大部分的时间里面，欧洲作者的版权在美国是得不到保护的，美国人可以随便印欧洲作者的书，不需要付版税，这不是一个中国的问题。我想说，中国现在经济已经发展到一定阶段，可能需要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是跟中国自身利益相符合的，因为中国现在自己有很多自主创新的企业，他们的权利都要保障的话，可能会影响他创新的东西。

我想谈一下挑战的最后一个方面，公司治理与企业技术创新的问题。这里介绍一下公司所有制与技术创新，这也是很热门的话题，跟宏观经济有关系，是不是完全竞争的状态一定会促进技术创新，在经济学文献里面也是没有定论的，到底创新和竞争是什么样的关系，大家翻翻经济文献就会发现，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我想提到一个最近有一篇文章，美国经济评论上发表，公司的所有制，以美国公司为例，公司的所有制对于创新的影响，拿美国上市公司的数据来做的研究。发现一个公司他的机构投资者占了所有权的比重越大的话，这个企业的创新会更强，这就反映了什么问题呢？传统大家熟悉的委托代理关系，他和创新的关系，也许这种完全的小投资者占主导地位的股票资本市场，不见得是最有利于创新的。因为作为公司的管理人员，他有他自己激励机制的考虑，他的激励机制不见得会去促使他去做一些长期的投资，这个时候，机构投资者他可能会提供一种保护，让公司的管理人员不过多的受一些短期的波动的影响。所以，这个可能对于我们国家目前所有制改革和技术创新有借鉴意义，需要大家做进一步思考的，到底什么样的所有制形式最有利于技术创新。

我就简单的讲到这里，大家可能会有不同意我观点的地方，很愿意之后跟大家进行讨论，谢谢！

（资料来源：本文是作者在5月26日“宏观经济与金融市场沙龙”发言的整理稿，已经作者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