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是文天祥在广东南海被俘之后,关押在元军战船之中,行驶在零丁洋海域所写的诗篇。当时文天祥经过的零丁洋就是现在的伶仃洋,位于广东省珠江口外海域,在外伶仃洋的南中国海,有146个岛屿星罗棋布,它们被称为“万山群岛”,也是祖国的“南海第一线”,属广州军区所管制,称万山要塞区。
在有一群人的眼中,这个群岛有一个永生难忘的名字——“万山要塞”。
1962年夏天,来自贵阳各中学、文化团体的300名“学生兵”怀揣报国之志,响应祖国的召唤,投笔从戎,奔赴南海最前线,为守卫一方国土的安宁,留下火烫的青春记忆。
老战友回忆当年军营生活(左起为欧阳晃荣、王多明、唐伯勋、李文山)(图/杨涛)
半个世纪后,当年十六、十七岁的“学生兵”,如今鬓角染霜。近日,记者采访了其中4位年逾古稀的“学生兵”,倾听他们对生命中当兵岁月的感悟。
1962年的夏天,刚刚结束高三毕业考试,贵阳六中学生王多明取得好成绩:物理、化学都是100分,代数、几何、三角平均近90分。
当家里人正在筹谋王多明的大学生涯时,他已悄悄报名,入伍当兵。
1962年初,为加强战备,中央决定在全国公开进行夏季征兵。6月中下旬,征兵干部先后来到贵阳。
6月20日,在贵阳六中,作为班上团支部书记的王多明,没与父母商量,毅然交上了报名表。
6月28日,他收到入伍通知书,欣喜之余,他剃成光头,准备奔赴前线。
7月1日,王多明带上简单的行囊,穿着崭新的军装,与300名“学生兵”,共同踏上他们从未想象过的征程,经过短期军训后奔赴南海。
记者对他们当年的选择有些不解:“为什么会放弃大学,选择当兵?”
“我们从小就看红色经典书籍《红旗飘飘》《星火燎原》,对红军长征、抗日战争中的英雄充满敬意,我们都希望有一段岁月,能和心中的英雄一样。”74岁的王多明笑着说。
“那时候我们当兵的情结很重。”从贵阳八中高二参军的72岁老兵欧阳晃荣接过话茬说。
年龄不够?偷偷改户籍本!体重不够?猛喝水增加体重!这是当时学生们为了当兵而想出来的招数。
每一位新兵领到一套棉被、挎包、水壶、饭碗等物品,在离开贵阳之前,还观看了电影《智擒眼镜蛇》。然后,乘上了通向军营生涯的闷罐车。一路向南、向南!
出发前,新兵重新编排,有的去了海南岛,有的到了施工部队,有的去了炮1师。其中300人去了广州军区万山要塞区。
于是,这一批新兵,有了统一的称呼——贵阳“学生兵”。
从此,在他们的生命里,像担杆、外伶仃、北尖、大万山等海岛名字,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再也抹不去。
“一路上,我们想象着美好的军旅生涯,想象着书写戎马一生的光荣和使命。”欧阳晃荣回忆说。
来自贵阳十中的初中生李文山第一次看到海洋的时候,他兴奋得边跳边叫。
从新兵连到驻岛的航程中,一帮子新兵在甲板上不停唱歌跳舞,“刘三姐”、“莫斯科郊外的夜晚”等歌曲轮着唱,但兴奋只持续了半个小时,来自山区且是第一次坐海船的他们,就被晕船的痛苦“打败”了。
“船随着海浪左右颠簸,我们的五脏六腑也跟着来回摇晃。”李文山回忆道。初次经历晕船,他用一个词形容:昏天黑地。
“我不晕船,但我严重水土不服。”73岁的唐伯勋从贵阳六中入伍。经过新兵训练,成为一名通信员,因为外语好而留在司令部。
高温高湿的天气,加上蚊虫叮咬,唐伯勋的手、腿、脸全都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疥疮。
“‘三只蚊子一盘菜’,你可以想象那蚊子有多大、多凶。”至今,老唐说起都连连摆手。
痛苦不仅来自身体的不适应,还来源于基础条件的恶劣。
王多明所在的第一守备区四连驻守在担杆岛上。刚上岛时,他们的排没有营房,暂时借住在守备区的机关食堂兼礼堂里,每天要从山上采花岗石下来修建营房。
“岛上缺水,淡水在山脚,有时每天每人只发800ml左右的一杯水,洗脸、饮用都靠它。”而让老唐记忆更深刻的是岛上的蛇虫,他的后背至今还留着一块被蜈蚣咬伤后留下的疤。
“人靠在树上、石头上休息,10分钟必然引来蛇虫,最多的就是蜈蚣。”唐伯勋就是在送信途中,休息时被蜈蚣咬伤的。
上岛几个月,老唐的几双解放鞋被磨通了,脚趾头、脚掌、脚后跟都露在外面。
因为远离陆地,驻地永远都是萝卜干、黄豆和咸鱼,没有蔬菜补充维生素,几乎每个岛上的兵都患过口腔溃疡。
生活上的艰苦难不倒战士们,最难熬难解的却是思乡之情!对家乡亲人的思念犹如海面上的浓雾,“稠”得化不开。
但再苦,他们心中始终燃着满腔的青春之火,支撑着坚定的爱国情愫。
李文山驻守的岛屿,每天要面对的海面有一个灯塔,每4秒钟闪烁一次,“那是告诉来来往往的外国商船,这是中国的领海!”说起这个事,他一脸的认真,同时满是自豪。
“虽然最终没有战事,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我们是明白的。”欧阳晃荣说。当初弃笔从戎,选择了当兵,就一定要完成自己的理想。他所在的牛头岛离香港仅3海里,当时住的是茅草棚,条件极其艰苦。“我们没有给贵州丢脸!”
据介绍,当初前往万山要塞的300名贵阳“学生兵”,没有一个离开,也没有一个因为不能吃苦,被战友讥笑。在广州军区,留下“贵阳兵真不错”的好口碑。
在部队,王多明利用空闲时间,完完整整抄写了著名作家秦牧的《艺海拾贝》和《语林采英》两本散文集。
“我们选择了当兵,但不能丢了知识,更要用好知识。”
王多明记得刚到连队时参加军务条令学习时,教官看了他的考卷认真地说:“好好干,部队需要!”
有了这样的鼓励,王多明总想着“读书有用武之地”。
1963年夏天,王多明被派到集训队学习炮兵--120炮瞄准手。
从接受口令、操作120炮瞄准镜、装填、炮弹出口、飞行、天时、地利、人操作,都会影响炮弹命中目标。
王多明根据物理和数学知识,重新计算,让初发口令领先10秒。这10秒,在战场上可以抢占宝贵的先机。凭着优秀的理科成绩,他脱颖而出,第一年就被评上“五好战士”。之后又成为优等炮手,二次荣立三等功以及五好战士。
而唐伯勋也因为良好的外语水平,到海岛不久就得到去军事院校学习培训的机会,成为所在部队的业务尖子。
无线电兵欧阳晃荣两次被评为一级技术能手,连续三年成为五好战士、李文山成为特等射手,五好战士。
分别经过6年和8年的服役,他们4人从万山要塞复员,回到贵阳,开始新的生活。
而他们都没有忘记一件事:学习!重拾课本,重拾大学梦!
1978年,全国恢复高考,消息传来,这群当年的“学生兵”又开始了大学梦。
不言退,不言败,不向困难低头的军魂早已渗透进骨髓。
复员后,欧阳晃荣先在国防工厂工作,不久调省商务厅办公室工作。41岁从贵州省广播电视大学毕业,拿到经济类商业企业管理文凭。
李文山回到贵阳后,成为贵州省产品质量检验检测院一名工程师。42岁那年,拿到贵州师范大学第一批函授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证书。
王多明在1982年考上贵州广播电视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因为丰富的生活阅历及优异的学习成绩,还没毕业就提前一年被电大聘为老师(当时高校师资极其匮乏),成为国内广告策划行业知名学者,如今著作颇丰,已出版著作32本,计1200万字。
唐伯勋从部队院校获得学历,转业后成为我省一家外贸企业的管理者,并考取贵州省高级副译审职称。
当兵的生涯加上学习的积累,他们4人在之后的人生中更加精彩。
当兵的岁月带给他们什么?
他们说,是吃苦耐劳的精神,是永远向前的信念,是最宝贵的人生财富。
如今,他们4人都已儿孙绕膝,他们有时会向儿孙讲起当兵的故事。
王多明的孙女王泽苑今年大学毕业,考上了英国巴斯大学研究生。
唐伯勋则把军事化管理带到了企业,让企业红红火火。
欧阳晃荣退休后曾到民营企业帮助管理,如今担任原单位离退休党支部书记。
如今,他们已是古稀之年,面对当今的时代和年轻人,他们说:生命中有过当兵的岁月,真好!
撰文:贵报传媒全媒体记者 靖晓燕 李中迪
编辑:晏海艳 胡莹
设计:成桂红 实习生 杨阿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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