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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推理师:嬗变(10)

左右青春  · 公众号  · 美文  · 2017-01-05 21:01

正文


第六章        “中国的开膛手杰克”


“啪!”


位于市政法委综合办公楼6层的特别会议厅里,鸦雀无声。原木色的桌椅和有些斑驳的厚重白瓷杯子,使人恍惚有种时光停滞的感觉。一切都那么凝重,就连西墙上那幅“翠柳图”上的两只黄鹂,也显得呆头呆脑的。


一份厚重的剪报,此刻被狠狠地甩在桌面上,腾起的尘埃在一柱昏黄的阳光里漂浮着,久久不落。剪报上粘贴了世界各国主要媒体对系列割乳命案的报道,其中不乏对我国警方的揶揄、挖苦之词。


“侦破毫无进展……那座城市简直变成了1888年的伦敦东区。”一家英国报纸在评论文章中给凶手冠上的称号,后来被认为是年度最热门的网络词汇之一——“中国的开膛手杰克”。



1888年8月7日至11月9日之间,英国伦敦东区白教堂附近连续发生了5起妓女被谋杀并毁尸的案件。白教堂一带向来鱼龙混杂,犯罪频发。第1起案件发生于8月7日,中年妓女玛莎·塔布连受害,身中39刀。


紧接着,8月31日凌晨3点45分,妓女玛莉·安·尼古拉斯被发现死在白教堂附近的屯货区里,她不但脸部被殴成瘀伤,部分门齿脱落,颈部还被割了两刀,但最残忍的是腹部被剖开,肠子被拖出来,阴部也遭到利刃严重戳刺。8天后的9月8日凌晨,47岁的妓女安妮·查普曼被发现死在一所出租公寓的后方篱笆里,她被割开喉咙,并惨遭剖腹,肠子被甩到她的右肩上,部分子宫和腹部的肉被凶手割走。


9月30日,发生了第4起命案,死者名叫伊丽莎白·史泰德。11月9日,26岁的妓女玛丽·凯莉在自己的住处又遭杀害,尸体惨遭剖腹,体内器官被掏出散布在房间内,景象宛如人间地狱……


其间,在9月27日,一家新闻社接到了一封用红墨水书写,并盖有指印的信件,写信人以戏谑语气表明自己是连续命案的凶手,并且署上那个日后被世界犯罪史永远铭记的大名——“开膛手杰克”(Jack the Ripper)。


玛丽·凯莉命案发生后,“开膛手杰克”销声匿迹,伦敦未再出现类似的命案手法。为侦破这一案件,英国警方动员了空前庞大的人力、物力,几乎是举国缉凶,却一无所获。1892年,警方宣布停止侦办此案。


世界上第一起系列变态杀人案就这样落下了帷幕。警方与犯罪分子交手的结果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在某种意义上似乎是一种预示。此后,从世界范围看,变态杀人案在各类刑事案件中,是最难侦破的一种,绝大多数犯罪分子都是背负十几甚至几十条人命后才落入法网,而且相当一部分则干脆逍遥法外,和“开膛手杰克”一样,永远被时间的阴霾所掩盖……



“我不知道诸位看完这份剪报是什么感受。”市政法委副书记李三多是个小个子的干瘦老头儿,可是他发脾气时,满脸的皱纹像树根一样扭曲变形的样子,只能用“狰狞”这个词来形容。


满满一屋子穿着黑色制服的与会者,都是市公安局总局、分局、刑侦总队的头头,平日里面对犯罪分子,一个个都有如虎豹,此刻却无不噤若寒蝉。


“诸位没有感受?一点都没有吗?”李三多冷笑了几声,指着自己的红鼻头大声说:“那么告诉诸位,我有一种强烈的感受,那就是——羞耻!非常非常的——羞耻!”


所有人——除了坐在李三多左边的市局局长许瑞龙之外——都低着头,连眼皮都不敢翻一下。


许瑞龙凝视着窗外那雾蒙蒙的天空,脸色铁青。


“面对那些嘲讽,我们一声也不敢吭,因为什么?因为直到此时此刻,死了那么多人,我们连凶手的影子还没有踩到!”李三多用拳头哐哐哐地擂着桌子,力气之大,使所有的瓷杯都嗡嗡作响。


“鉴于该案已经在国际上造成了广泛的、极其恶劣的影响,上级领导研究决定,将此案定为今年公安部督办的一号大案,要求市局的同志们必须以坚定的决心和高度的责任感,把这一案件的侦破工作当成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迅速、干净、果决地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李三多的声音有如铁一样冰冷而坚定,停顿了片刻后,他稍稍舒缓了一些口气,接着说,“同志们,任由犯罪分子这样对手无寸铁的无辜群众屠戮下去,是我们公安人员的奇耻大辱啊!请大家表表态吧!”


偌大的会议厅,坐得满满的人,竟在5分钟左右的时间里,死一样寂静。李三多也真沉得住气,滋儿滋儿地一口一口地喝着茶,“静候佳音”,两只半眯的眼睛像鹰透过枝叶窥伺猎物一样,从茶杯沿儿上探出,放射出钩子一样的光芒,剜着会议厅里的每一个人,他清晰地看到,不少人的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十分钟过去了,整整十分钟,没有一个人“表态”——除了李三多,所有人有濒死般的窒息感。


李三多看了看表:“没有人说话?死了那么多人,凶手依旧逍遥法外,我们这些当公安的同志,连个敢负责的都没有?”


向来脾气火爆的杜建平实在坐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李书记,我是这个案子的专案组组长,案件到现在都没有侦破,而且持续恶化,我应该负主要责任!撤职、查办,我都认了!”


李三多歪个脖子,扬起脸看着他:“撤职的事情,不着急,我现在着急的是案子怎么能尽快侦破?你能不能给我个准确的侦破时间,一周?半个月?一个月?总不能拖到22世纪吧?”


就是个傻子都听得出李三多话中的揶揄,杜建平的斧头脸涨得像在火炉子上烤过一样通红。这段日子为了破案,他连家都不回,天天在办公室打地铺,指挥各路刑警出击,协调分局之间的工作配合,累得昏天黑地,现在眼睛和喉咙都是肿的,但是公安工作就是这样,出工出力未必出活儿。现在,李三多逼着他立军令状,杜建平心里有数,自己实在已经黔驴技穷,就连一直寄予厚望的刘思缈,眼下也一筹莫展。如果再打肿脸充胖子,立下军令状,万一到期不能破案,多年栉风沐雨在刑侦一线拼出的这点名望和仕途,可就全毁了!


“我……我……”杜建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建平……”李三多看他这副模样,摆摆手,“你……还是休息一下吧!”

“哐!”杜建平像塌方一样倒在座位上,虽然被免了专案组组长的职务,但一瞬间,他感到分外的轻松。


李三多对已然铩羽的杜建平不再感兴趣,他把目光投向一直端坐的许瑞龙,视线有意在许瑞龙的身上停留了半分钟,好让会议厅里的人都看见。然后他把歪着的脖子“扶正”,一面扫视会场,一面冷笑着说:“建平不易,为了这个案子没日没夜的奋战,不过咱们当警察的,血流干了,汗淌尽了,辛劳苦劳拿算盘劈里啪啦算一大把也没用——我要的是功劳!要的是破案!在这里,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一个月之内,案子破不了,我一准儿要摘掉几顶乌纱帽!”


散会了。


这些平时趾高气扬的警察头头,此刻,一个个灰头土脸地鱼贯而出。李三多斜睨着门口,人都走净了,他摆了摆手,身高1米75的美女秘书识相地将门轻轻关闭。


空荡荡的会议厅里,只剩下了他和许瑞龙两个人。



“许局长。”李三多冷冷地问,“今天的会议上,你为什么一言不发?”


“李书记。”许瑞龙依旧端正着目光,“我觉得和你没什么可说的。对了,你不是说案子破不了你就要摘几顶乌纱帽吗?我等着呢!”


“老驴头……”李三多瞪了他半天,嘴里咕哝着,突然从椅子上窜了起来,一面伸手戳他的肋条骨,一面恶狠狠地叫道:“反了你了,敢这么跟领导说话?不怕我专你的政么!”


许瑞龙大笑着左躲右闪,冷不丁拽住李三多的胳膊反拧过来,把他按倒在桌子上,一面笑一面问:“老猴子,服不服?还敢摘我的乌纱帽,还敢专我的政?信不信我把你裤子扒下来,让你那漂亮秘书看看你屁股蛋子是不是红的!”


“哎哟哎哟!疼死我啦!”脸贴在桌子上的李三多,龇牙咧嘴地说,“我投降,我投降……”


在市公安系统中,很少有人知道李三多和许瑞龙的渊源。


建国之初,许瑞龙的父亲——一向深谋远虑的侦缉队总队长许天祥,认为新政权动向不明,深浅莫测,为个人安全计,抽身避祸才是明智之举,于是留下一句“一仆不事二主”,便挂印而去,回到家中,整日足不出户。


谁知,1949年10月召开的第一次全国公安会议期间,时任公安部长的罗瑞卿发表了“放下思想包袱,为人民政权立功”的讲话,希望那些曾经供职于旧政权的警察们——只要对人民没有犯过严重罪行,并已经把历史问题交代清楚的——积极投身到新中国的公安事业中,并点名希望许天祥这位“京津第一名捕”出山,会后还亲自登门拜访,要他“不要有顾忌,当好祖国的钟馗”。许天祥非常感动,遂出任市公安局刑侦处处长。


许天祥的儿子许瑞龙,从童年时就认识李三多,因为他俩住在一条胡同。整条胡同的人都知道,李三多的父亲曾经当过军统的大官,1946年3月17日,在陪同戴笠从青岛回南京的途中,乘坐的飞机在江宁板桥镇岱山所失事罹难。由于家庭的“特务背景”,建国后,一家人从一栋四合院里被清出,搬到许瑞龙家隔壁一栋低矮的平房里。


50多年过去了,许瑞龙依然记得,年幼的他每到傍晚,蹲在胡同口的包子铺窗根儿下面闻那一缕肉香时,经常能看到鼻青脸肿的李三多摇摇晃晃地走进家门,然后门里面就传出几个女人的惊叫声和哭泣声。原来,李三多溜回了故居,站在门口大喊:“你家住的是我家的房子!”结果遭到新房主儿子的殴打,但是没过几天,他照旧溜回去,照旧大喊,照旧挨揍……


不管被揍得多么重,许瑞龙却从来没有听过只大他两岁的李三多的哭声。


也就是从那时起,许瑞龙经常被妈妈灌输:“你别跟姓李的那小子一起玩儿。他们家是特务,咱们家是警察;他爸爸是坏人,你爸爸是好人;他是坏孩子,你是好孩子,所以……”


所以,黑和白,善与恶,好和坏,邪与正,注定是泾渭分明,你死我活。


从童年时代开始,许瑞龙就和李三多划清了界限。尽管都住在一个胡同,抬头不见低头见,但许瑞龙很少搭理他,甚至当李三多挂着油滑的笑容主动向他点头哈腰打招呼时,他也昂首挺胸一走而过,视若不见。


“李三多,你给我老实点!”


这句话,每次赶上政治运动——三反五反,反右,四清……许瑞龙都要严厉地警告李三多。随着时光流逝,训斥者的脖子系上了红领巾,慢慢地衣服的胸口又挂上了团徽,后来成为一名光荣的公安干警;而被训斥者从面黄肌瘦的孩子,变成了尖嘴猴腮的成人,靠收破烂养活自己和一大家子。


起初,身穿雪白警服的许瑞龙,根本没有把这个小混混放在眼里,但是,当他有一次下夜班经过文化宫,看见李三多居然西服革履地和一个烫了“大卷”的漂亮女子搂搂抱抱走出来时,顿时目瞪口呆——这个平时破衣烂衫的家伙,怎么混进了交际场?而且,他哪里来的钱置办这一身行头?


莫非这个家伙“子承父业”?当上了特务——本来他就是国民党特务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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