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课堂上的一次“邹忌讽齐王纳谏”

原题：一次旁逸斜出

作者：长安叶落

事件背景：X班是理科尖子班，语文、英语相对来说，是他们的弱势学科，我作为该班的语文老师，又很年轻，不太得学生信服，背书时常有学生偷懒耍滑。周四上午一二节课，英语老师请假外出，我替英语老师看班，事情发生在课间。

学生画像：学生甲思维活跃、敏感、脾气爆烈易冲动，曾经在我的课堂上有过做其他科目作业、摔书、摔门的举动，曾经跑到讲台上当面跟我说“老师你说话能不能先过过脑子”。

学生乙思维活跃，作文写得很好，也常常语出惊人，我有一次批评他后，他说老师我并没有这么做你不要自理莫里了（方言，意为自言自语、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课间，孩子们重新焕发了生机，下位走动，说说笑笑，我坐在讲台上看着他们。

突然，甲生疾步冲到乙生面前，用手中的纸扇了他一耳光，并叫嚣“你不要再造谣了”，然后转身走开。乙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追上去，把甲生推得一个趔趄，有几个学生赶忙把乙生往后拉。正在此时，上课铃响，所有学生各回各位。

一场可能的“战争”，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学生们交头接耳，笑嘻嘻地小声交流。乙生一脸无所谓，和前面的学生笑着在说什么。甲生神情严肃桀骜。

这一刻，我立刻get到了甲生似乎被某种集体情绪孤立了，或者说，这一刻，甲生杜门自绝，把自己从这个集体中孤立出去了。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是他先动的手，毕竟他的性格一向不讨喜。

这种“孤立”的气息，像一丝魔气，可能会腐蚀掉什么，让我不安。我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了。以下大致为我的第一人称回忆实录，夹杂一些心理感受。

老师要讲一点闲话了哈，你们就边写作业边听。

第一呢，你们上节课背书的表现，不是很好……

第二呢，课间发生了一件小插曲、有同学闹了矛盾。可能有人会觉得我不是班主任，最好不要多管闲事、说一些子话讨人嫌，但既然我看到了，就算讨人嫌，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一说。

首先是甲同学，不管什么原因，你先动的手，先动手的人过错最大，就算让法律来判，也是你先动的手——我话还没说完，甲生猛地一捶桌子，惊得大家都抬起头来都看着他，继而开始笑着窃窃私语。

那丝“魔气”又出现了。这一次，我总算捕捉到了它。我听懂了众生意味不明的笑声。学生们大概在说，看吧，这就是甲同学，一向暴躁，一向不懂得尊重老师和课堂，老师你别管他了。（曾经甲生冒犯我时，有学生私底下这么开解我）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能再说甲生了，该停下来了，否则不定他又要做出什么让我难堪、下不来台面的举动。

其次是乙同学，祸从口出，说话要谨慎、要慎言。虽然我们现在都还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应该是你先说了什么。（观察两生反应，乙生对此无特别反应，甲生脸色稍霁）有时候啊，我们开玩笑的话，主观上没有恶意，但是你不知道这些玩笑话可能会对别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所以要谨言，更要慎行。

你们现在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一言不合就要动起手来，然后造成严重的后果。但是你们现在回想一下，两人之间真的有实质性的矛盾，真的有利益冲突吗？没有吧，对不对？等你们以后进入社会、进入职场，那个时候才晓得什么叫真正的利益冲突、什么叫不可调和的矛盾。

学生时代的友谊是非常珍贵的，尤其是高中时代，因为大学同学来自五湖四海，毕业可能就各奔东西了，小学初中时代的同学，可能中考后就已经渐行渐远了。甲同学上周过生日，晚自习时给我留了一块蛋糕，我说我吃不下了你看你做主把它送给谁吧，大家还记得吧，甲同学是不是把这块蛋糕送给乙同学了？你们看，俩人之间能有什么真的矛盾呢，关系还是很好的嘛，不过是言语上的误会，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难道就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么？以后还要不要继续做朋友呢？

再就是呢，我还要批评一下围观的同学们，刚刚课间的时候，好多同学都在笑，这个笑啊，很有意思。在两位当事人同学看来，刚刚发生了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它很严重、很伤人，但是在围观群众眼里，不过是徒增笑耳。所以啊，咱们尽量不要把自己活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那些吃瓜的同学们，我劝大家也不要笑得这么大声，说不定什么时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倒霉的反而是周围看热闹的人。

我给大家讲个小故事吧，是我和我老公的。（本来他们听得已经有点乏味了，此刻突然有瓜吃，笔下的作业也不香了，头都抬起来了）

有一次我和我老公吵架，大半夜的，我闹着要回娘家，我老公呢不让，把门堵上，气得我把屋子里的东西乱砸一通，又上去抢门，他就一把把我箍着，大家想啊，男女之间力量对比悬殊，我动弹不得，快要气炸了，我说你让不让我走，他说大半夜你要去哪里，我当时气急了，一巴掌就打他脸上了，说你让不让开，他把我箍得更紧了（生笑），老师平实啊是非常怂的一个人，当时真的是气狠了，动又动不了，就只有一个手能动，他浑身上下呢就只有脸比较好打，大肌肉男一个，我想我跟你拼了，于是又打了一巴掌（生笑），那，有一有二就有三，一起打了他三巴掌（生笑）。

后来我问他，你当时为啥不还手咧，当时啊我婆婆还在旁边看着呢。我老公说，他怕他打我一下我就得回泉水了（生哄堂大笑，有同学还给周围不懂的人小声讲解“泉水”的典故）。同学们，我虽然动手了，但是你能说我很强吗，不能吧？！我老公虽然没动手，你能说他很弱吗？这事搁很多家庭里，说不定男的就动手打回去了，是吧？（学生开始叽叽喳喳小声讨论）

为了面子也要打回去啊，男人最要面子了，对了XX同学，咱们住同一个小区的，你今天听了这个八卦，不许跟你家人讲啊，你就当没听过，我老公也是要面子的。（生笑）

尤其是旁边看热闹的人一起哄，不打回去，就更怕没面子了，生怕别人说自己不像个男的，是个弱鸡。

我后来无数次反思自己的这几巴掌，我在想，能让我老公放下面子的、忍了回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很多时候我也想吐槽他，但是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回想起来我老公当时的忍耐、他的宽容，他都能忍我、宽容我，我难道不该忍耐他、宽容他吗？

如果今天，乙同学能够放下面子，不理会周围的笑声，想一想你心里面还珍惜的那个东西，忍那么一下子，那么你们的友谊应该会升华吧。（我看着乙生，他也面带笑容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这几个巴掌也打得我非常后悔，几个巴掌下去，物理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肯定也给我老公、给我婆婆都造成了心理伤害，虽然他们没有说出来。老师本身是一个非常感性、很容易情绪上头的人，摔东西砸东西也好，发脾气也好，动手也好，这都不对，我也经常提醒自己，情绪上头的时候一定要克制，以免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这个世界上能让我们发泄情绪的，能忍着我们的人，都是我们最亲近的人，但没有人会一直无条件忍耐你的啊，如果你一直学不会控制自己情绪，那么这些人，最后也会离开你的，是不是？

此时我观察甲生，他有点坐立难安了，毕竟我影射得非常明显，他又十分敏感。

课后，我把这件事跟班主任说了，具体的细节如何，该怎么调解，我们的班主任经验丰富又性格开朗、心胸豁达，相信她能完美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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