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骚扰这种事，别给流氓找借口。+ 一位妇女抓流氓的故事

▼ 本文由豆瓣用户@keller喵大妍儿 授权发布 ▼

studio工作卡壳了，刚好在和朋友聊性骚扰的事情，顺嘴来叨逼叨一下个人经历，提供一点斗流氓的心得……

我第一次遇到流氓就九岁半。那次我怂了。当时我们市还很小，就一家新华书店，去看书就和过年一样欢天喜地。有天吃过早饭爸妈带我去市中心玩儿，我去了新华书店，他们在外面和朋友聊天。当时我坐在一个比较偏僻的书架旁边看一本画册看得特别入神，这时流氓就出现了。我还记得他的样子，四五十岁，小眼睛，五官很油腻的样子。他佯装拿书靠近我，用手捏我刚刚开始发育没多久的胸。我觉得很窘迫，又舍不得手里的书，就跑开到人多的地方坐在那边的书架边，以为光天化日的能安心了，没想到他跟过来了，这回肆无忌惮地捏了上来。我推开他的手说你要干嘛，他凑近了低声问我：“小妹妹，你有没有舒服的感觉？有没有？” 我大喊了一声“神经病”，把书丢在他脸上。周围的人都在看我们，但没有人上来问问是怎么回事。我飞跑出了书店，而他一路跟了出来，看到我爸妈，又赶紧溜了。我妈问我你怎么了，脸怎么惨白的，我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到十岁的我选择了沉默。

我妈的朋友的女儿，九岁的时候被自家远房亲戚强暴了。当时这个叔叔的远房亲戚来家里玩，阿姨不在家，叔叔为了招待客人出门买水果，只留了女儿和亲戚在家，没想到回家就发现女儿光着屁股躺在地上哭，亲戚已经不见了踪影。事后阿姨差点哭瞎，叔叔瞬间白了半个脑袋。而他们最后选择了没有报案，一是因为老家亲戚来“调停”，二是怕这事情传开了对自己女儿更不利。现在的女孩子被强暴人脊梁骨都要被戳破，别提九十年代初的时候的偏僻镇子了。且他们哪怕极力遮掩，还有人时常背后指指点点，于是他们夫妇很快就带着女儿搬家了。听说这个姐姐从那以后一直抑郁而且特别怕见人，最终青春期的时候住进了精神病院，至今也是状态不好，养在家里，十分凄惨。

我妈被这个事情吓得要死，从那以后直到我上高中，每次在我回学校之前都会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以随意让人碰自己，不可以跟任何人走，房间里要是只有一个单独的男老师，绝对不可以进去，等等。但她总不会忘了加一句：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洁身自好。

洁身自好。我妈对我的性教育做得很透彻，但是有一个大问题：她教给我了很严重的羞耻感：裸露皮肤是羞耻的，被人触碰是羞耻的。她怕是有理由的。我们身边的女性们，不幸的太多了。我姨，以及她最好的朋友，都因为“婚前失贞”在婚后频频遭遇家暴；她同事的女儿因为被date rape过，临结婚前被对方家人知道后坚决退婚，差点疯掉；隔壁邻居的哥哥和女朋友同居了好几年，在三十出头的时候甩了这个女孩，导致“连离过婚的挖煤工人都她看不上眼”……等等。她总觉得如果她们足够洁身自好，就不至于如此。她总再三强调身为女人如果贞洁受损，会被视作一生的耻辱，也是给自己埋雷，这辈子就完蛋了。

所以十岁那年当我遭遇流氓，我没敢和任何人讲。我连着做了两周噩梦，梦见那个男人抓住了我狰狞地扑了上来。醒来就偷偷地哭一下。我觉得非常羞耻，觉得自己很脏，每天花很多时间洗澡集中洗被他捏过的地方。我觉得自己不争气，因为我妈说，女孩子如果受害大部分都是因为防范意识不够。那我肯定是防范意识不够没有做好该做的事情。或者我穿的衣服裸露的皮肤有点多，让对方动了非分之想。要么那么多孩子，他为什么就骚扰我？

我也很生气，觉得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那些人嚼舌根都是说小姐姐的事，为什么没人数落那个强暴她的男人竟然对一个小女孩做出如此暴行？为何没人指责打老婆的男人们不对，而总是说女人们“浪荡”的不是？而我，我只是在那里看书，什么错也没有，惊惶的是我，做噩梦的是我，为何我还要要觉得羞愧？

自那以后我开始思索并开始努力挣脱那些无谓的镣铐。成长的这些年里，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人，无论男女，都不应该因自己的身体而感到羞耻，更不应该因为被侵害而觉得羞耻。而追问被害者为何被害，就是给加害者找借口，更不要提漠视和纵容，统统是加害者的帮凶。

我自那以后成了一个怼流氓积极分子。

不过遇到的流氓大多数都是有心没胆那种，又一次遇到了敢对我动手动脚的流氓的时候，十年已经过去了。我把他拖进了警察局。抓流氓的事情，当个故事讲给大家做个参考。

上海的夏末。那天地铁很拥挤，我在徐家汇同学聚会完准备回松江，忽然感觉一个尖锐的东西隔着我裙子抵在我下体。我以为是前面的男人的公文包的角，就把胯移开了一点。没想到这尖锐物件追了过来，还抠了一抠。我低头一看，呵，是前面男人的留了两公分的泛黄指甲的小指头。看着那个指甲，我怒火中烧，高声问道：“你TMD在摸哪？！”那人愣了一下没料到我的反应，我一把捏住他的手举起来又问了一遍：“你手不老实TMD刚刚在摸哪？！” 他支支吾吾慌乱地说：“你在说什呀！”我盯着他眼睛一字一句地用足中气大声骂道：“妈！的！咸！猪！手！耍！流！氓！”

高潮来了。这种时候估计所有的流氓都会气急败坏地说这么一句：“你一个小姑娘家！光天化日之下说这种话！也不知道羞耻！”

这就是了，老论调了，我一个姑娘，怎么不知羞——那个瞬间我忽然感到：在过去漫长的时间里，所有对我描述或者定义过这种羞耻的人，以及身边所有或是无动于衷或是怕惹事上身往旁边靠的人，其实到最后，都是流氓的帮凶。

我声如洪钟地骂了回去（我也推荐所有姑娘碰到这个情况这么骂回去）：

我有什么好羞的？！你TMD 光天化日之下地铁上性骚扰，做了这种不要脸的事情都不知道羞，还TMD 好意思说我？！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周围人太多他走不了，就往门口靠。我估计着他准备溜。我得益于平时锻炼得当身上还是有不少腱子肉，打量了一下三秒之内算了一下，打得过（遇到流氓要抓的话，衡量战力这个其实特别重要）。就迈上去一把揪住他领子，说，你和我去见警察。门一开我就把他往下拖。我模仿我爹拿犯人的那套，瞪着眼睛丹田用力，只用最简单的词，一定要吼，比如“走！！！”和“过来！！！” 力气差不多的情况下， 和打架一样，这是拼气势的…………他很慌乱，死命挣扎，但是也没挣脱，胸口前扣子也拽掉了一颗，絮絮叨叨说我必须赔他。周围围观的人多起来了，有人小声地戏谑说这怎么回事小情侣打架吗，我回头就吼我TM抓流氓的，这人骚扰我，谁和他是情侣了麻痹的长这么丑！！！对方就闭嘴让路了。我就开始把他往上一层的警卫室拖。流氓开始威胁我说这事情要让我知道厉害，我魔王属性全开死瞪着他大笑说你倒是厉害给我看看，他一下就怂了。我就边拖边喊“抓流氓”，他气急败坏地又开始说我不知羞，说什么流氓，谁是流氓，我说你不是流氓TMD谁是，你刚刚摸哪里呢手那么不老实？！并一直骂他不要脸。

拖到上层，他怕起来了，力气变大了，我们就僵持在电梯那里，好在动静太大引来了值班的警察。问了一下情况就把我们带进了值班室。

这时候流氓看着怕了，但死不承认，反口怪我污蔑，一直说他有急事让警察让他走。我说我也有急事但这个事情解决前我们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警察问我有没有证据，要我举证，我说这我怎么举证，我一个平头整脸的小姑娘有那么闲拿这种事情污蔑一个苍蝇一样的男人。流氓咬死不松口说他没摸过，就是不小心碰到了。警察大叔先扫了一下他身份证，问了我们一些别的问题，把他先关到隔音室。这时候高潮又来了：大叔劝我说，这个事情不好办，又没证据，闹这么大对我也不好，劝我息事宁人，要么让他赔一笔钱，他们威吓一下这个男的就算算了。说其实这种事情其实发生的特别多，大部分女生都忍了。又说这个男的已经结婚了，肯定是在家受气才干这个。

我当时一股火冒上来。但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松口，但是一定话不能讲得冲，我就冷静了三秒但非常沉静地问大叔：“叔叔我看你年纪应该和我爸爸差不多。我爸爸也是警察。叔叔你有孩子吗？”大叔说有个女儿上高中。我说：“那要是你女儿遇到这种事情你怎么办？“大叔一下子噎住了没说话。我继续说，”我是脾气厉害的，那在我之前，他摸过多少女孩子？他贼心重起来了，会不会做比摸更坏的事情？你也说了这种事情发生的多。那今天就这么算了，那他以后是不是更要肆无忌惮地摸女孩子？还有多少女孩子要受侵害？我不要他赔钱，我不稀罕。今天他栽我手里，我没别的目的，就要让他知道厉害，让他知道，别拿女孩子当软柿子，有我这种他惹不起的姑娘碰上一次让他吃一次瘪。”

大叔被我说动了，就叫出那个男的，要他再把身份证交出来，说：“你也别说你不是故意的了，我都知道。说这个法律上没法罚你，但你这个人，我们要在我们犯罪信息网上登记一下，你要是下次再因为这个被别人拖进来，就要进局子了！肯定狠狠罚你！” 然后大叔转头问我，“小姑娘，你看呢？”

我说：“我要求就三点：一，承认他耍流氓了，正式给我道歉。二，一定要登记他身份。三，联系他老婆或者家里人来接人。人不来我不走。"

这时候警察大叔把他按在位置上照登陆照片，流氓就一下崩溃了，哭了，开始承认他“一时糊涂”，求我原谅。我说，你真是个渣滓。（我反正进了警局就开了嘲讽max模式。警察可能劝你息事宁人但不会劝你不要骂人……一定要用最扎直男心的词，比如渣滓，窝囊废，loser，等等）并且我一再强调了，现在厉害的姑娘多着呢，他最好小心点别再犯事情。

最后警察大叔登记了他进犯罪信息网，又当我面威吓了他一通（我坐着他跪着）。但警察大叔对我说，他知道我想让她老婆来是要他丢人，但这种人的老婆多半来了也是气急败坏先指着我鼻子骂我是骚货勾引他老公，就别让他老婆来了，让民警盯着他回家。我虽然有点意犹未尽，但还是同意了，毕竟我当时单枪匹马警察说得有理，我也留了他身份信息，有需要要算账的话，日后还有的算。

我走的时候警察大叔对我说，嘛，小姑娘看着漂漂亮亮秀秀气气的，没想到这么厉害。

我那天穿着及脚踝的长裙，中长袖，梳个公主头，是看着“很温婉”。后来和朋友们聊才发现，流氓反而一般不敢对穿着打扮很热辣的姑娘动手，真是基本专捡看着脾气好的下手。

嗯，那天整个过程里，没有人对我施以援手。只有躲开和围观拍照的。

事后我爸听说，大笑说不愧是我的女儿，表扬了我一番。而我妈则十分后怕，怕我当时受害——她这些年在我影响下变了很多，但是那种担惊受怕的心态是没变的——那是这个男权的文化强加在每一个母亲身上的阴影。

以及最让我伤心的是，回家以后在朋友圈说自己抓了个流氓，瞬间多了几十条女性友人的回复。全是各种遇到流氓的经历，纷纷说我帮她们出了口气。我一个一个问下来，没有人反击过。没有。我是唯的一个。原因都是怕受更大伤害，名誉上的或者身体上的。

但其实发现对方行为，哪怕不抓流氓，立即大声谴责，就不会忍耐对方的骚扰甚至跟踪了，对方一般最多放放嘴炮。但很多女性仍会选择沉默和忍耐。这就是一个年代久远的脓疮了。

诚然发声没那么简单。但是要都不发声，就像我和警察大叔说的，这些流氓，他们就会像那个恶心的中年男人，或者那枚肮脏的指甲，欣喜于女性的畏惧与闪避，一路追过来。

我逃了一次，战了一次。而我逃的那次，不知道还有哪些女孩子遭遇了这个恶魔，发生了些什么。我不敢想。而我战的那次，我自己也知道，不够。

日后我要是再遇上流氓，更加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我若是有个女儿， 我会教育她防范意识和自保手段，但我也会告诉她，她的身体，只要她对自己负责，是她做主的。永远不要因为女性的身体而羞愧。遇到流氓，能打的时候是要打的，打不了也是要发声并求助的。而且不管发生了什么，哪怕时运不济遭遇不幸，不管别的傻逼说什么都不要理会，因为对爱她的人而言，她还是她，依旧最珍贵。

和一样遭遇过流氓但是胜利了的战斗少女们总结的Tips：

遇到流氓……防范和自保永远第一位！！防范和自保永远第一位！！防范和自保永远第一位！！重要的话说三遍！！我情形比较特殊，一是确实能打……当时抓流氓也是因为他比较瘦小，我知道我确实打得过他……（但无论如何姑娘们平时好好锻炼真的有好处啊！！病态美也是男权毒瘤啊！！）

遇到流氓了自保为上理智出击，能抓的话抓一次流氓超爽的，但是抓不了的话，一定要大声阻止，往人多的地方退，和对方拉开一定距离。千万不要往偏僻地方躲！一定要无视对方的羞辱攻击（比如说你“不知廉耻”）！他要是说你不知羞耻就要再三强调是他耍流氓不要脸，不能显得怕！这个和打架撕逼一样拼气势是真的！！而且要求助！至少喊一句有没有人帮忙打个报警电话，一般流氓都会赶快离开的。（确实南方一般都是围观的多，但你喊一声“哪位好心的大哥帮我一把，这人光天化日耍流氓了”，在场要是有东北爷们儿，十有八九是会帮忙甚至上去打人的……这是真的……=  = ）

防狼喷雾其实可以备一个。晚上走夜路最好带那种一拉会发出巨响和闪光的防狼器，特别好用……一定都挂在包方便用的地方。别要用了找不着。

能进警局其实是最好的。哪怕警察多半会劝你息事宁人，参见我和警察大叔说的，动之以情据理力争，警察还是会尽量帮忙的。事情结束以后，最好喊朋友来接，或者喊警察送一送，防止有阴损的流氓会在附近跟踪报复。

每一个斗流氓的女性的胜利，无论大小，无论何种形式的胜利，都是天下女性的胜利！

但我真的最希望你们，永远不要遇到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