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成为幸福新郎的哥哥:
此时安好?
现在为北京时间凌晨0点10分,你应该沉浸在甜蜜的梦境。再过六个钟头,你应该就会起床去迎接你的婚礼,从此成为一个拥有自己小家庭的男人。可是,你晓不晓得,有一个少女从听闻你的婚讯开始到现在,一直伤心欲绝,水米未尽?
那个少女,不过十七岁,容貌平平,毫不惊人。她没有街头美女窈窕动人的身材,也没有娱乐圈的明星娇艳如花的脸蛋。她一年到头披着齐肩的中分黑发,遮着不好看的单眼皮与厚嘴唇。谁把她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出来。她就是你楼下的我——
一个幼时遭遇车祸被医生截去双腿,必须与轮椅相伴终身的残疾少女。
你没想到吧。我这个女孩、这个默默与你做邻居多年,却一直与你接触寥寥,居然会对你产生爱意!当你看到这封信,是否如《一封陌生女人来信》电影里的姜文接到一封他从未在意过的女性火辣辣的表白书信般惶恐、迷惑?我想应该会吧。
你惶恐、迷惑的原因无非在于:一、我隐瞒了;二、你粗心了。若提到我的掩饰功夫,的确非常到位。任何人见到我,都会客气谨慎缓慢地讲话。因为他们怕一不小心,便会刺伤我这个残疾人薄如白纸的自尊心。
我的父母做生意,长年为了他们的货源、盈利、客户奔波在外。他们又生了一个小弟弟,带在身边,却把我托付给一个只管负责家务的保姆。
我经常昂着头,紧紧盯着出现在我视野里的人。他们冲我打招呼,我顶多点头示意,不发一言。许多不知内情的人还误会我有语言障碍。只有我的日记本清楚,我多么渴望有人来靠近我,有人来关怀我,让我也拥有同龄人身上的朝气和活力、快乐和洒脱。可是,没有人给我这样的机会。他们或是带着叹息,或是一脸优越,或是无动于衷的与我擦肩而过,只有你——哥哥,在七年前,一个炎热的下午,你穿着一件鲜红的运动背心,整个人笼着一层夏日的光晕,额头残留着几滴豆大汗珠。你喘着气、带着笑、态度友好地走近我:“嗨,细妹,想打球吗?”
第一次有人这样问我,我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我看着你那宛如小鹿的黑眸,深不见底,充满真诚。我的保姆满脸紧张,攥住了我轮椅的推手。你的微笑依然柔和,你伸起左手,做了一个抛球的动作,“呵呵”一笑,对我说:“放心,有我在!我能保证侬比他们打得都好!”我循着你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有一群与你年纪相仿的男生们正在打篮球。
我忍不住点头。你兴奋地跳了一下。我看到你赤裸的臂膀肌肉结实,古褐色的皮肤泛着健康的油光,不由自主联想到《灌篮高手》里的樱木花道。虽然我没资格幻想自己是赤木晴子,依然在那一瞬间联想到了张爱玲说过的一句话,那是她初次遇到胡兰成,在照片的背面写下的“
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那一天,我心驰神醉,无限欢喜地进入以往只能遥遥望视的篮球场。我听你娓娓解说着打篮球需要注意的投篮手法、动作姿势、力度角度。我双手有些颤抖地触摸着篮球,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那些男生看到你推着轮椅送我入场,不约而同地哄堂大笑。我知道他们看不起我,他们一定是在取笑我是残疾人还痴心妄想要打篮球。我脸色发烫,喉头发堵,腾出一只手抓紧了轮子架,阻止住你的前进。
你觉察到了我的用意,可能也体会到了我的痛苦。但是你笑声爽朗,冲他们高喊:“侬们别小看这个妹妹。咱们打个赌,比投篮,谁也不是她对手!”
我惊讶地回头望着你,你的眼神里写满笑容,笑容里充满信任。
我嚅嚅的手举着篮球,发现你的手竟然托在我的双肘下面。你的手好大好大,手心有厚厚的五个大茧子,艮得我心慌意乱。我一闭眼,在你双手的托送下,让那只篮球在空中甩出了一道抛物线。
“中了!”
“又中了!”
没想到,你帮我每次投出手中的篮球,命中率都高得出奇。
后来,我们哈哈大笑。你笑的时候很好看。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我知道你是我楼下吴奶奶在北京读大学的孙子。你每年暑假都要回来小住两个月。你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只是亲热的唤我“细妹!”
你知道吗?我与你结缘是源于一个篮球;我爱上你则是因为一个称呼:细妹!
爱上你,我感受到了快乐,我体会到了幸福。
我开始爱笑了。我的笑意似乎从血液里浓浓滋生,恨不得从每个毛孔里流溢出来。我发现,只有你会给我这个残疾人一份自由平等的尊重。我的父母自以为是不让我去学校读书,而给我请了家教老师学习课程,就以为我能够远离伤害了。他们哪里知道我终日默默守着轮椅,不能站、不能跑、不能跳、不能蹦、只能坐、只能躺、只能歪、只能靠,还没有朋友是多么的孤独……难道给我吃,给我穿,给我玩具,给我苹果手机,我就能满足了吗?
他们根本不懂我!
哥哥,你懂得我!
我想你是懂我的,
虽然我事后得知那天你请我打球是与那些男生们打赌,赌我这个残疾人会不会跟你下场。你赌赢了,赚了他们一人一百块钱。
你赌赢了,就不再找我打球了。你每每与我擦肩而过、礼貌客套。是因为吴奶奶训斥了你,并告诉了我的身体情况和性格特点。你后悔了,你愧疚了,你向我道歉了。我一声不响,噙齿微笑,哥哥,我不介意啊!因为我已经爱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