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睿执意要去考察广东省的第三产业,拉上我抛下刘敬艾,坐车去了一个地级市。我问王睿为何不带上刘敬艾,他说魏晋名士放诞落拓,跟刘敬艾在一起时大家相敬如宾,比卫道士还守礼,哪有什么魏晋之风。他带我去了一个比较放诞的场所,他说在这里才能展现至情至性。
王睿说魏晋之人的至情至性主要体现在两点,一是好酒。竹林七贤都是著名的酒鬼,比如刘伶经常驾着驴车,边赶路边痛饮,还让仆人随身携带一把锄头,方便他喝死了就地掩埋。另一个大酒鬼阮籍为了逃避司马昭的征召,每每都以宿醉搪塞,司马昭某次想和他联姻,他更是连喝了两个月,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气得司马昭不想理他。
二是衣不蔽体。竹林七贤号称天地就是自己的衣裤,所以不是他们赤身裸体,而是群众钻进了他们的裤裆。
“所以必须找一个又能喝酒又衣不蔽体的场所,方能重现魏晋遗风。”王睿总结道。
我只有硬着头皮跟他去了,毕竟我这种土锤就喜欢跟着知识分子附庸风雅,这属于骨子里的小资产阶级虚荣心作祟。
在这里姑且把那个又能喝酒又衣不蔽体的场所称为“至情至性”。在至情至性里,王睿喝得烂醉如泥,还不忘和初次结实的异性大搞清谈。
初次结实的异性对王睿清谈,说她最近有这么一个烦心事,她上个月和一个客人发生了关系,几周后客人突然发短信来告诉她,自己用试纸自测出了HIV阳性。她说那个客人强迫她不用套,所以这下等于是和一个艾滋病人无保护性交了,这可如何是好,自己一定死定了!
王睿抿了一口酒,神态活像一个大儒,他说你这就错了。他问初次结识的异性,你学过概率学吗?她说没有,我只念到初中毕业。王睿说:我来给你算算你死定了的几率。通常说来,HIV试纸的准确率是99%,即100个阳性结果中会出现1个假阳性,你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吗?
初次结识的异性说我理解,就是说那个男人99%得了艾滋病嘛。
王睿说你错了,这就是没有受过概率训练的常见谬误。根据统计,HIV在中国大陆的携带率是0.05%,也就是说10000个人里有5个HIV携带者。健康人群的比例为99.95%,根据试纸99%的准确率(即1%的错误率),健康人群测出假阳的比率为99.95%*1%=0.9995%;而HIV携带者的比例0.05%,根据试纸99%的准确率,携带者里测出阳性的比率为0.05%*99%=0.0495%。所以,测出阳性的数量占总人数的比率一共为0.9995%+0.0495%=1.049%.那么,一个自测为阳性的患者,其最终结果为真阳的可能性是0.0495%/1.049%=4.7%. 换句话说,你的这位客人,虽然用试纸自测出了阳性的结果,但他真实患病的几率只有不到5%.
王睿继续分析,说女人和一个确定的HIV携带者,一次无保护性交的中招几率为千分之一左右。所以说你感染HIV的几率就是4.7%*1/1000=0.0047%, 不到十万分之五。
我在一旁强调,说王老师是来自一千八百年前的名士,他一定是正确的。
“也就是说,我和他发生两万次关系,才会有一次的可能感染HIV。”初次结识的异性眉飞色舞。
“是的。”王睿告诉初次结识的异性,“你同时学会了条件概率、传染病学,还有魏晋风度,恭喜你。”
话说回来,我还是不大习惯这种至情至性的场合,我不愿意随便结识陌生异性,于是就独自在角落喝闷酒。当值经理很善解人意,他研判了一下我的情况,突然福至心灵的一笑,然后带了一个长得很像电视剧《黑洞》里张峰的大叔进来。
大叔一进来就扒光了自己的上衣,我当时喝得半醉,心想这是在搞魏晋风度,也没太在意。
大叔脱光之后细皮嫩肉,腹部隆起,毫无肌肉线条。他和我互相鄙视,都瞧不起对方的身材类型。于是我怒从心头起,决定效仿王睿,向他发起辩难。
但这场辩难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大叔坚称人类只有一块腹肌,他拍拍自己的肚皮,说不信你看,明明就只有一块。
我为了证伪他的命题,也脱掉了自己的上衣,指着自己的肚子说,你看,这有6块,还有2块被裤子遮住了。
大叔暧昧的笑了,他说我不信你这是真的,我怀疑你是用笔画上去的。
我勃然大怒,说不信你摸,谁作假谁是孙子!
大叔眉开眼笑,说这可是你说的哦!然后把他粗粝的手掌放在了我的上腹,慢慢向下游走,嘴里自言自语道:2个、4个、6个,然后把手伸进了我的皮带。。。。我想他是在寻找裤子里的2个腹肌,于是抖擞精神,挺起小腹。我突然听见他说,7个,8个,9个。
我正想问,怎么会有第9个?我突然感到,他竟然一把握住了我的那个。
后来王睿反复仔细盘问我,那一刻是什么感觉?我说感觉就像在穿越黑洞的表面,或者是突破光速的瞬间,时间停滞了,物理定律消失了。
“时间不存在了。”王睿喃喃地重复着我的话。
魏晋名士都脱离基层,是断然无法理解那种感受的。清谈误国。
总之当我重新感觉到时间存在的时候,不知道过了多久,还以为共产主义都实现了。我以为等我走出至情至性的大门,会看见外面站着各色人种,他们不分种族,相亲相爱,各尽所能,按需分配。但等我清醒过来时,我只看见了一个长得像《黑洞》里张峰的大叔,他按需分配到了一根JJ,还是我的。
在那一瞬间,我转过头,无助地盯着王睿,我想他作为清谈之神,理应出来主持公道。
王睿竟然无动于衷,继续跟初次结识的异性清谈条件概率问题。
我一把推开大叔,拎着王睿的耳朵冲出了包间,质问他为何不作为?
王睿摊摊手,说人家又没有超纲,我怎么作为?
我说清谈是用手和对方的jj谈吗?这还不超纲?
王睿说这就是你的知识结构问题了。当年竹林七贤长年不洗内裤,导致大家聚会聊天的时候,内裤里面阴虱横行,痒不可支,他们不得不边挠边聊,还自得其乐地称之为“作扪虱之谈”。
“你们这叫‘作揉蛋之论’。”王睿解释道。
我懒得和他辩难,这方面我不是他对手。我拂袖而去,不知道后来那晚发生了什么,王睿有没有带上初次结识的异性去酒店聊A股,该异性的手机有没有啪的一声连上酒店WIFI, 我已不关心。我头也不回地告别至情至性,重归当代严肃生活,拥护核心价值观。
再后来,王睿也告别了魏晋,又在历史线上快进了一大步,他在2年之内进入了当代史,简单说就是投身资本市场,成为了一名奸商和投资人。
这下他真的有聊不完的A股了。
如同魏晋之风至嵇康死而绝,王睿进入资本市场被普遍视为晋朝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复辟失败的标志。
和嵇康临死前弹奏广陵散一样,王睿也喜欢用一些自己的方式来和大时代告别。
那就是吃。
比白灼石螺,蘸海鲜酱油,经典的广式吃法。我现在牢记食螺不食屎,但是问题是我分不清螺的头和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