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悼念“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灾难事故32周年

挑战者号航天飞机于美国东部时间1986年1月28日上午11时39分（格林尼治标准时间16时39分）发射在美国佛罗里达州的上空。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升空后，因其右侧固体火箭助推器（SRB）的O型环密封圈失效，毗邻的外部燃料舱在泄漏出的火焰的高温烧灼下结构失效，使高速飞行中的航天飞机在空气阻力的作用下于发射后的第73秒解体，机上7名宇航员全部罹难。

1986年1月28日上午11：38，“挑战者号”航天飞机从佛罗里达州肯尼迪航天中心的第39B号发射台发射升空。

1986年1月之时，美国公众早已对太空飞行计划习以为常，甚至开始意兴阑珊了。

美国公众出现这种心理状况，部分原因在于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自己所犯的错误。1981年4月12日，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首次发射，这是美国第一架正式服役的航天飞机。哥伦比亚号机舱长18米，能装运36吨重的货物，外形象一架大型三角翼飞机，整个组合装置重约2000吨，在滑行中它还能向两侧方向作2000公里的机动飞行，以选择合适的着陆场地。NASA在隆重推出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时，向公众广泛宣传说，这种可以重复使用的航天器将使得人类可以更加低成本、更加高频率地飞往太空。NASA预测，使用航天飞机可以将每年太空飞行的次数增加到50次以上。

1981年4月12日，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首次发射

但问题是，每年这么多次的太空飞行是不是太频繁了？后来的太空飞行频率实际上连预测数量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但即便少于十分之一，公众对于天空飞行的激动和热情也开始快速减退。太空飞行电视转播也逐步减少。美国通过航天飞机进行了各类任务，其中包括开展科学研究、修复人造卫星、建造国际空间站，但是，这些太空飞行任务都没有能够像载人登月计划那样激发出公众的想象力。对很多美国人来说，航天飞机太空飞行不太具有阿波罗时代那样的勇敢坚毅和浪漫奇迹。

但是，1986年的这次航天飞机发射，彻底改变了美国人对航天飞机太空飞行时代的看法。1986年1月28日周二上午，日出还不到一个小时，气温很低，只有几摄氏度，太空运输系统第51L次任务的宇航员登上了“挑战者号”航天飞机。整个国家的人们都极为兴奋，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由7个人组成的“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宇航员小组中，包括了有效载荷专家克里斯塔·麦考利夫，她是一位教师、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是作为NASA太空教师计划的一部分入选本次航天飞机宇航员小组的。

克里斯塔·麦考利夫是一位平民，她是NASA在公共关系方面的杀手锏，NASA大肆宣传同时作为宇航员、教师、母亲的克里斯塔·麦考利夫，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美国公众、来向美国公众证明，太空计划已经真正做到向普通美国人开放，普通人也能成为宇航员，宇航员不再只能从火爆的战斗机飞行员中选拔。全国各地的孩子们都在收看航天飞机发射的实况转播，孩子们认为，没有什么梦想是无法实现的。

但是，73秒钟后，美梦变成了噩梦，“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在空中爆炸了！爆炸之后，航天飞机的外部水箱喷发出白色的水蒸气，“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变成碎片，消失于空中。全国各地所有观看发射的人都被惊呆了。各地学校教室中观看发射的孩子们也被吓坏了，教师们马上忙着把孩子安排到教室外面进行课间休息。之后数天的新闻报道中，一直在播放航天飞机当空爆炸所形成的奇怪的白色叉形图片。这是NASA成立以来，第一次出现发射任务中机组成员全体牺牲的灾难，而且还是在全国公众的众目睽睽之下。

尽管已经过去30多年了，但是，爆炸的画面仍然是公众心目挥之不去的阴影，其令人印象深刻的程度绝不亚于宇航员巴斯·奥尔德林在月球表面站立的图片。“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灾难事故给美国狠狠地上了一课，让美国知道O形圈产生瑕疵的危害，知道骄傲自大的后果，这起灾难事故还永远地改变了公众同太空飞行之间的相互关系，永远改变了使用纳税人税费所建立的NASA。当前，我们进入了私营企业太空飞行新时代，这些私营企业已经在着眼于火星计划，它们的努力使得公众对太空飞行计划的注意力从政府部门转移到私营企业身上。创办这些私营太空企业的亿万富翁们是否能够避免过去的错误？任何希望参与下一波太空计划浪潮的人都能够从“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的灾难性飞行中学到很多东西。

“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的残骸被送到肯尼迪航天中心的物流设施中进行调查研究。

分解调查事故原因

灾难性事故发生之后的数月时间里，被称为“罗杰斯委员会”的总统委员会在原国务卿威廉·P·罗杰斯的领导下，认真分析了每一份数据，以确定灾难发生的根本原因。该委员会调查了解到的发射情况同公众在电视上看到的发射情况截然不同。一张图片显示，矗立在发射台上的航天飞机，其固体燃料起飞助推火箭的右下端冒出了黑烟。航天飞机飞行视频显示，发射之后的66秒黑烟消失了，转而出现了一个火焰。火焰发展极为迅速，随着航天飞机高度升高，火焰在气流作用下朝着橙色的巨型燃料箱继续蔓延。

地面数据证实，固体燃料起飞助推火箭出现了泄漏，但是，此时人们已经无能为力了。固体燃料起飞助推火箭无法关闭，这些火箭在点火之后也无法进行终止操作。导致火焰最终烧穿了航天飞机的外部水箱，几乎就在右端推进火箭砸到液态氢箱数毫秒之前，烧断了储存液态氢的箱子。两种液体混合在一起发生了爆炸，并摧毁了航天飞机。

美国不久之后调查发现，泄露发生的原因是一小块橡胶O形圈，固体燃料起飞助推火箭各部分之间是通过橡胶O形圈进行隔离的。航天飞机存在着很多已知的潜在灾难性因素，O形圈就是其中之一，这种橡胶圈对很多因素极为敏感，其中就包括极度的寒冷。如果暴露于接近零摄氏度的环境，该橡胶O形圈就会失去弹性。5个月之后，著名理论物理学家理查德·费曼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对此进行了展示。他用一把钳子扭住一个小型橡胶O形圈，然后浸入一杯冰水中。当理查德·费曼把橡胶O形圈从冰水中取出并放开钳子后，橡胶O形圈仍然保持着扭曲的形状，这就意味着橡胶O形圈在寒冷环境中失去了弹性。具体到“挑战者号”航天飞机事故中，O形圈因为寒冷失去弹性而没有膨胀，导致密封不严，结果就发生了泄漏。

这一发现使人们关注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大家都知道，O形圈对寒冷极为敏感，只有在11.7摄氏度以上才能够正常发挥作用。发射当天早晨，发射台的温度仅为2.2摄氏度。为什么NASA还要坚持进行发射？

图片右边是负责调查“挑战者号”航天飞机事故的总统委员会主席威廉·罗杰斯，此时的他正在华盛顿国会山参议院科技与太空小组委员会的听证会上作证。

错误的决定

为了找出事故原因，罗杰斯委员会询问了很多NASA及莫顿聚硫橡胶公司的工程师及决策人员，该公司负责制造航天飞机使用的固体燃料起飞助推火箭。委员会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各部门各单位之间极度缺乏沟通交流，导致NASA的高层负责人获得的信息是不完整的，甚至是错误的。在这些致命的错误信息中就包括了关于O形圈的。在所有关于太空飞行确认准备好的文档中，完全没有提到O形圈的事。

这还不算完。在航天飞机发射12小时之前召开的一次电视电话会议中，莫顿聚硫橡胶公司的工程师对NASA的管理人员提到过他们对O形圈的担心和焦虑。发射台晚间的温度降到了6.7摄氏度，此外还有出现令人担心的冰雪。工作人员在早晨还进行了检查，他们发现，发射塔台覆盖着0.3米厚的冰雪，如果这些冰雪和冰柱崩裂脱落变成尖锐的碎片，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在发射过程中，这些风险都是不利于发射的因素。

事故调查总统委员会最终认为，事故的根本原因是决策程序中存在着严重的错误。如果相关负责人能够获得技术人员对于O形圈担忧及焦虑的信息，如果莫顿聚硫橡胶公司对安全的关注能够超过对逢迎大客户的关注，宇航员7条活生生的生命就不会因此而罹难，但是，这些都仅仅是事故发生的部分原因。为什么NASA没有延缓进行航天飞机发射，这仍然是一个重大的问题。

 美国总统罗纳德·里根及下属官员在白宫查看“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发生爆炸的情况。

要求得到真相的公众

NASA长期以来都在试图让航天器能够重复利用，对NASA来说，如果“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可以成功发射，就意味着这一目标的实现。NASA宣称，航天飞机计划将是真正的开放性的人类太空探索计划，NASA承诺，它将把高科技的太空飞行变成类似于空中旅行的普通事物。轨道飞行器将在每次飞行任务的间隔时期进行维护和重复使用，这能降低太空飞行计划的总体成本，也能够提高每年进行太空飞行计划的数量。但在航天飞机进行首次发射的5年之后，该计划的年平均发射量仅为5次，NASA不得不承认，现有的4个轨道飞行器并不足以实现其最初的远大计划。

该计划的一些情况非常值得关注：NASA招收了各种各样的人成为宇航员，其中包括了科学家、女性、少数种族，但这些工作都并不足以继续保持公众对于太空飞行计划的热情和兴趣。太空飞行任务仍然少为人知、发射频率也不高，尽管NASA坚称，这些太空飞行任务都是按计划进行的，但是人们似乎都不太关心太空飞行计划了。

“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将把一名教师送入太空的消息，曾经让全世界都感到激动且兴奋，这就是NASA所需要的效果，NASA非常需要取得一次巨大的成功。这次发射任务原定于1985年中期，后来推迟到1986年早期，1986年1月28日周二的这次航天飞机发射，是NASA为了取得成功、为了获得公众支持的不二机会。同时还有一些技术方面的考虑：已经装载于航天器的人造卫星及科学研究有效载荷必须在特定的时间进行发射部署。但是，关于获得公众认可，让公众支持太空飞行计划的考虑，分量似乎要更重一些。按照任务计划，教师宇航员克里斯塔·麦考利夫将在逗留太空的第4天从地球轨道向全世界进行一次实况授课。如果周二进行发射，那么周五就可以进行太空实况授课，如果耽误一天，到了周三才进行发射，那么授课时间就会被推迟到周六，周六学生是不上课的。NASA需要这次太空授课能够顺利进行，NASA需要这件事情带来的公众支持。

另一项因素是政治。美国总统罗纳德·里根将在周二晚间发表国情咨文演说，里根将在演说中提到教师宇航员克里斯塔·麦考利夫，以及太空教师计划。如果NASA推迟进行发射的话，就会错过这个能够引起公众关注的大场面。NASA非常想让公众认为，在太空计划上花费的资金是值得的，因此，“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必须按时进行发射。

在上述因素的影响下，从来就没有人考虑过延迟发射这一选项。NASA凭借其过往的成功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技术大师。但是，“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灾难事故告诉我们，技术也非常有可能给技术的研发者带来灾难。

1986年1月，乘坐“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的太空运输系统第51-L次任务机组成员，其中包括了5名宇航员及两名有效载荷专家。我们悼念七位英雄。前排从左往右：迈克尔·史密斯、迪克·斯科比、罗纳德·麦克奈尔。后排从左往右：埃利森·奥尼祖卡、克丽斯塔·麦考利夫、格雷戈里·贾维斯、朱迪恩·伦斯尼克

“挑战者号”航天飞机事故之后的太空飞行计划

事故发生三年之后，NASA才进行了另一次航天飞机发射任务。在此期间，各方各面提出了很多改革建议，有些建议是技术性的，但大部分建议都重点关注沟通渠道不畅通的问题、有些建议要求改变NASA的管理文化及安全管理机构。

但美国人同太空飞行计划之间的相互关系却难以修复。“挑战者号”航天飞机事故开始推动人们去终结很多错误做法。在很短的时间内，这个国家的人民就见证了NASA开启空间站的建设任务、向火星发射了探测器、启动太空旅游计划，而且还在取得上述成就的11年之后，就实现了载人登月计划。这次事故的发生，让NASA因为一艘存在故障问题的航天飞机而未能实现它对公众的承诺，这起灾难也再一次严厉地提醒我们，太空飞行并不是航空旅行。太空飞行可能永远都不会成为家常便饭，普通人可能永远都无法进入太空轨道俯瞰地球。

但是，这一现实并不意味着，人们就不再追寻太空梦想。

在“挑战者号”航天飞机事故发生的30多年之后，很多世界知名的亿万富翁创建了不少私营太空商业公司，在这些私营公司的努力之下，太空事业重新激发了公众的兴趣与想象力。私营太空公司正在通过现代建构方法研发它们自己的太空飞行系统，实现着关于成本合适、频率更高的太空飞行承诺。

英国亿万富翁理查德·布兰森旗下的维珍银河公司在美国新墨西哥州的沙漠里建立了宇航中心，计划通过亚轨道飞行开展商业太空旅行。亚马逊首席执行官杰夫·贝索斯创立的蓝色起源火箭公司正在追寻着可重复使用火箭的目标。该公司研发的火箭能够在发射之后，自动着陆于目标位置，在维护保养之后可用于再次发射。埃隆·马斯克的SpaceX太空探索技术公司也在研发可重复使用火箭，该公司还计划进行载人登陆火星计划，并计划完成上世纪50年代科幻电影中的行星际运输系统的建设。同时，NASA正在研发新一代宇宙飞船及运载火箭，还计划在其他行星上实现载人登陆。

但是，任何希望在太空中实施下一步重大计划的人，无论是私营公司，还是NASA，或是两者联手，都必须承认一条事实——太空飞行具有很大的风险。阿波罗登月计划有一个名为“三个9”的原则：每一个系统的安全性都要做到99.9%，要实现风险最小化，虽然做到了99.9%，但是，仍然还存在0.1%等风险空间。而且，永远都会有风险。更关键的是，要学会吸取教训。

“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的太空运输系统第51-L次任务机组成员迈克尔·史密斯、迪克·斯科比、罗纳德·麦克奈尔、埃利森·奥尼祖卡、克丽斯塔·麦考利夫、格雷戈里·贾维斯、朱迪恩·伦斯尼克为了人类探索太空的事业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

我们悼念七位英雄的最好方式就是，使人类将来的太空飞行计划更加安全、更加卓越、更加人性。

2018年1月28日，是“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灾难事故发生32周年纪念日。

特此纪念英雄们，并祝福人类将来的太空事业。

来源：http://www.history.com

译者：朱川

责编：钟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