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资料图片，演员李雪健在养老题材电视剧《嘿，老头》中扮演一名老年痴呆症患者。我们今天要讲的这个故事，也与养老有关……）
因为74岁的公公孔某患有老年痴呆症且病情越来越严重，儿子和儿媳无奈选择将老人送进养老院，他们特意选择了规模很大、看起来相当正规的河北区志成养老院，却没想到老人住进去短短5个多月就离开了，且在这5个多月期间，老人不断生病，频繁进出医院。
老人的儿媳叶子（化名）认为，养老院的护理是存在问题的，不然公公不会频繁生病、迅速离世，但养老院对家属提出的质疑都予以了否认，认为养老院的管理很正规，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老人的离世与养老院有关。
◇新闻117记者 顾明君
【亲属讲述】
最后一步无奈选择养老院
叶子说，她的公公患有老年痴呆症很多年了，从去年年底开始，老人渐渐发展成为生活不能自理，在家里会随地大小便。叶子和先生每天早晚都要各去一趟公公家，打扫卫生，收拾房间。叶子的先生是独生子，照顾老人的重任都落在了他们夫妇身上，虽然很辛苦，但他们努力坚持着。
随着病情的恶化，老人的行动能力也开始受影响，他经常摔跤，还经常被磕碰，有时是眼眶磕青了，有时是眼角磕破了，“我先生上班时，不时会接到我婆婆的电话，说我公公又摔倒了，甚至躺在床上都能摔下来，一接到这种电话，我先生就得放下工作飞奔回家。”叶子说。
叶子的婆婆也无力照顾老伴，她自己也出现了小脑萎缩的症状，只能做到生活自理。
为了防止老人出现意外，叶子和先生商量后决定将老人送入养老院，“按说可以请保姆来家里照顾，但是我们感觉送养老院应该会正规些。”
在比对了10来家养老院后，他们最终选择了河北区志成养老院，“当时觉得这家养老院环境好，面积大，有好几栋楼，有自己的医生，有自己的院子，老人能在院子里晒太阳，还养了好多小动物，总之看起来非常正规。而且离家也近，方便我们每天下班来看老人。”叶子说。
入住协议显示，根据老人入院时的身体状况，护理级别为“特护级”，每月费用3100元。
入住2周患肺炎 莫名出现骨折
叶子说，公公离世后，丈夫一直很自责，他认为是自己的选择害死了父亲。在养老院住的这5个多月的时间里，老人频繁地生病，进出医院，最终离世。
5月上旬，叶子和丈夫将公公送入养老院，仅仅过了2周，老人就患上了肺炎。“我们当时以为是老人不适应新环境，没有多想，赶紧把老人送往医院，结果在医院里，我们发现老人身上有褥疮。进入养老院之前有例行体检，当时肯定没有褥疮。”叶子说。
出院记录显示，老人双侧髋部可见7cm*7cm、8cm*9cm压疮，右臀部可见3cm*3cm、右腿内侧可见2cm*2cm压疮，右手肘部可见3cm*3cm压疮。全身共5处褥疮。
另一个令人想不到的情况是，医院检查发现老人右肋骨多发骨折，叶子问养老院为什么会有骨折，养老院表示老人肯定没有摔跤，可能是轮椅把骨头硌断了。“我就褥疮和骨折的问题与志成养老院的杨副院长进行了交涉，她承认养老院的看护有问题，并向我承诺再不会出现褥疮。因为考虑到还要把老人送回去，所以我没有就这些事进行深究，只是嘱咐他们要多注意。”叶子说。
3次尿路感染 有人给暗示
治好肺炎回到养老院没多久，老人又发烧了，这一次是因为尿路感染。住在志成养老院的5个多月的时间里，老人共有3次尿路感染，“我咨询了一个当医生的朋友，朋友说尿路感染有可能是因为喝水太少。”叶子嘱咐护工多给老人喝水，其余的没再多说什么。
负责照顾叶子公公的2名护工一个姓宋，一个姓于，都是天津人，五十来岁，叶子起初对她们印象非常好，“我看她们把老人照顾得比较干净，洗澡勤，衣服也都是手洗，觉得挺满意。”
然而，在公公患上尿路感染后，有别人“点”了叶子几句，“人家说，她们是给洗澡，但是洗完澡给擦吗？你看得见吗？”叶子这才意识到，老人反复生病可能与护工有关。
10月初，叶子向院方提出给老人更换护工，之后，老人又一次发烧，叶子和先生以为又是尿路感染，便请医生到养老院出诊，输了几天液后，烧退了，但一停液就又开始烧。10月10日，老人再次被送入医院，检查发现老人已经肺积水，身上仍有多处严重的褥疮。
这些褥疮直到老人离世也没有治愈，这成了叶子心里最过不去的一道坎，“我公公在家里从来没长过褥疮，第一次长褥疮的时候我去找杨副院长，她跟我说以后一定会加强护理，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但是情况没有改观。褥疮不是一天形成的，我觉得他们如果能尽心尽力的照顾，褥疮不会这么严重。”叶子说。
叶子和先生非常气愤，他们决定这一次出院后，无论如何不再送老人回养老院。没想到的是，10月21日，老人去世了。
叶子告诉记者，他们甚至连朋友述说的“养老院潜规则”也遵守了，但仍然没能换来老人安度晚年。
临去世前营养不良
最后一次住院还检查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钾低，5月26日老人第一次住院时，检查结果显示钾值为4.9，10月10日最后一次住院时，钾值为2.7，钾值的正常数值为3.5-5.3。
住在养老院5个月，钾值从4.9跌到2.7，从正常变为不正常，为何会产生这样的变化？医生表示，老人的钾低是营养不良引起的，10月10日入院检查的“体格检查”部分写明，老人“营养不良”。“我公公一直很瘦，所以从外形上很难注意到变化。”叶子说。
叶子说，送入养老院之前，公公可以坐着，可以颤颤巍巍地自己将饭送到嘴里，第一次肺炎后，老人不能再坐，临去世前，因为病情发展，老人已经丧失了咀嚼功能，所有食物都需要打成泥进食。“我问养老院严重营养不良是怎么回事，养老院说他们每顿饭都亲自喂。”叶子说。
老人的离世让叶子很气愤，她找到志成养老院的杨副院长，提出要严惩于姓、宋姓两个护工，“跟杨院长交涉的过程中，我感觉她非常维护自己的员工，我想只有让他们做出金钱上的赔偿，他们才能真的采取惩罚措施，我提出金钱索赔，最终索赔金额为1万元，其实光两次住院连住院费带护工费就花了4万多，还有治疗尿路感染的钱，我没找他们报销过一分，索赔1万元真的不是为了钱。”
养老院拒绝了索赔的要求，叶子决定向媒体曝光这家养老院，“我希望不要再有更多的老人经历跟我公公一样的事。”
【养老院回应】
不认同亲属说法 称应拿出医学证据
对于叶子的这些说法，养老院不认同，并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志成养老院刘院长告诉记者，孔某入院时没有通过院方的7日跟进流程测评，按照规定，这样的老人应该拒收，“我记得这个老人身体佝偻，皮包骨，躁动得厉害，而且有外伤，我记得是养老院的管理层同意接收了，所以我没再阻拦。”但刘院长表示，老人入院时的外伤并不是肋骨骨折，“我没有听到过关于肋骨骨折的汇报。”
杨院长认为，老人住进养老院后频繁生病与其自身的身体状况有很大的关系，在没有鉴定的前提下，不能认定老人的一系列病症是养老院护理不善导致的，“压疮的形成与个人体质也有关，我们养老院有一位躺了4年的老奶奶，身上一个压疮也没有，这又该怎么解释？还有钾低，也不一定就是营养不良造成的，如果要确定钾低是营养不良造成的，家属应该拿出具有法律效力的医学鉴定。如果家属认为老人的死与养老院有关，也应该拿出医学鉴定。”
对于于姓和宋姓两位护工日常的工作，刘院长表示两人表现很好，其中宋姓护工还任带班长，是业务骨干，很有经验。刘院长认为，尽管有人暗示家属护工护理有问题，但那些暗示本身的可信度有多大是值得怀疑的。
叶子告诉记者，她不知道公公曾差点被养老院拒收，也确定养老院知道公公骨折的事情，“是养老院跟我说的，肋骨可能是被轮椅硌断的。”叶子还表示，他们入院没有找任何关系。
【医生分析】
可能是身体的连锁反应
对于老人出现的各种病症，某三甲医院内科医生给出了自己的分析：
首先是褥疮的形成，医生表示，褥疮的形成是局部皮肤受压和营养不良导致的，与体质确实有一定的关系。如果一个老人身形消瘦，骨头突出，那就更容易压迫皮肤，也就更容易生褥疮。
其次是低钾的成因，低钾的出现通常是因为吃得不够，或排得过多，或钾离子细胞内外分布不均造成的，且有的疾病本身就容易导致钾低，钾低的出现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造成的，也可能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喝水少确实是尿路感染的诱因之一，长期卧床的老人，肌体内部环境本身就处于紊乱状态，尿量少对膀胱冲刷作用不足确实容易导致尿路感染，且老人本身抵抗力也比较低，容易感染。
针对孔老人的情况，该医生表示，一个老人如果营养不良，确实可以合并诱发褥疮、钾低、多发骨折以及尿路感染，一个人只要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该医生同时表示，因为不清楚孔老人的具体情况，所以只能根据粗略的表述做浅显的推断，以上并不代表严谨的诊断。
【记者手记】
难道我们真的“老不起”了？
养老是一个老龄化社会的痛，而且随着老龄化程度的加剧，会越来越痛。叶子的先生是独生子，所以他其实是先于独生子女们经历了养老的艰辛，叶子先生今天的经历就是我们未来都无法逃避的残酷事实，究竟该如何赡养我们的父母，仅凭着我们和伴侣两个人瘦弱的肩膀，如何扛起四位老人的晚年。
有人说，送养老院是不孝，这话其实是有道理的，职业道德与血缘关系相比，似乎永远是后者更可靠。可是我曾采访过一个养老机构的负责人，他表示，常年照顾一个失能老人的工作量根本不是一个人兼职可以负荷的，必须由专业机构的专人来负责，也许有人有超强的毅力可以完成，但有人做不到也是完全正常的，这种时候我们能求助谁？
对于上一代人来说，养老院是一个可怕的存在，意味着儿女的抛弃，意味着晚景凄凉，然而不知为什么，虽然我们这一代人大多认同这种观念，并且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选择走那一步，但是在谈到自己养老的问题时，许多人都会提到，我们将来自己主动去养老院，不给儿女添负担。
之前因为天价墓地，大家都在调侃“死不起”，其实比死不起更可怕的是老不起。当我们老了，当我们生活不能自理了，我们该如何有尊严地生活下去？
细思恐极。在生老病死面前，无人能例外。
出品 | 天津日报新媒体中心
本期编辑 | 李萌苏 孙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