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首老歌唱得好:
青春一去永不重逢,海角天涯无影无踪。断无消息,石榴殷红,却偏是昨夜魂萦旧梦……
其实不止是青春昙花一现,流年里的许多美好都是飓风席卷般的逝,来不及给人挽留的机会。那些舍不得忘记的人往往喜欢于影像纸背、影集纸籍里谆谆记之。这样方便自己保持存在感,否则那种忙忙又茫茫的虚无力会分分钟化作秃鹫,将你的自信心啄成一张蜘蛛网。所以,我习惯于年末盘点。正如我喜欢自己于人前端出的高天奔雷的姿态。
我的2017年,端得是轰烈与倾颓并存,扰攘与静默同在,既保存着往年的匪气,又滋生了新新的活力,用一位朋友的话来形容,即“很执著,亦极勇决。一旦做了决定,必会坚持着一路行到底,哪怕最终落得头破血流的结局,亦终不悔。”这就是我长年如一日的人生。
一月
湖南广播电视台的玲姐跟我提出书的事情,她看好我的古风短篇小说系列。我在出版社任职的大学师兄也多次跟我提及此事。于是,我承诺在今年争取出一本,题材就是“靖康之变”里柔福帝姬的传奇人生。这个选材早有米兰LADY涉猎过,我则是翻阅了《宋史》与《说岳》一类的民间话本,仿照姚雪垠和二月河的手法,写一部史诗性质的长篇宫闱小说。其中元素包括女真、契丹、大理等民族的历史发展,岳飞与秦桧的生平传闻、宋徽宗与蔡襄、童贯的政治博弈、宋钦宗与宋高宗及三皇子赵楷的争嫡角力,以及李师师、李清照等薄命才女的民间传闻……这是我有生以来最为用心的一部坑文。我花了一个月时间取材、酝酿、撰写第一卷的大纲,若完成算下来有20万字,初写五篇,便收到两家出版社递来的橄榄枝。我那时以为,今年可以松松完成的。
二月
偏偏在二月,家务事又铺天盖地压了下来。小城市令人不满意的就在于亲友众多,春节走亲串友牺牲了我大量的时间。永远在攀比,永远会操别人家心的言辞让我无语地仰望窗外,那些林立耸立的高楼,将蓝色的天挤压成了柳叶形状的一片。过了初五,我约着一位女同事千里迢迢赴云南,在那里继续构思我的《宋殇》情节,亦在那里发现了一个世外桃源。讲真,大理极美。四季如春。暖阳丰沛。繁花疯长。我有幸得见的洱海美若神女流下来的最清澈最莹蓝的一滴泪。我猜想着大理国君段和誉如何治理这片静美的土地,如何与岌岌可危的北宋建立邦交关系。北宋灭亡,大理又是如何偏安西南,躲过战火?我一边用手机记录着灵感,一边去苍山雪下关风点缀的白家园林看山茶花,去孔雀蓝小桃红柳叶绿艳粉紫罗列的服装店试穿民族风,去天龙八部影视城寻找段誉的心魔,段誉破心魔的拍摄地。然后告诉自己,每一个人都是这么经历:
出生、成长、努力、挣扎向上、追逐名利、喜怒哀乐爱恨交缠……说不完的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生死苦、五阴炽盛,使得浑身上下,被荆棘刺透。那又如何?重新长出来的皮肤,更瓷实。
飞机启飞之前,我给好友发信息,我告诉他,我喜欢那些性格偏执得略带着浓浓血气的人物,例如电影《东邪西毒》里的欧阳锋,他不断地攀山越岭。他每次看到的都是同样的黄沙同样的戈壁同样的寡淡少人烟,甚至回头会觉得原来的环境更好些。但是在青春正好的时候,不去试试谁能甘心呢?
我一直爱着这样的人。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从桃李之龄到荼蘼年华,从未改变过。
三月
我迎来了本年度第一个人生低谷。公职彻底失去了。五险一金也断了。我瞬间从意气风发的梦想之旅里坠入黑暗冰冷的沼泽。我夜夜难眠,白日依然要坚持繁忙的工作。个性里的好强使得我不愿对身边人言,只是对着家人发泄。我的母亲,那个白发苍苍的瘦弱的过了六十岁的老人,忍受着我的各种负面情绪与事后诸葛亮的言辞,默默地为我煎药。我喝着一幅幅酸苦的中药汤子,满脑子盘旋的都是暴雨、霜雪、疾疫与死亡。我不能理解命运为何每次发给我的都是烂牌,而我已经努力快把烂牌打成清一色了,祂又半路给我截了胡。庆幸,我的朋友们在这个期间纷纷给我送来温暖。有几个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陪我过了生日。《汕尾日报》的万然老兄,年年零点给我发祝福,他们都在提醒我,人情并非似纸张张薄。你依然有能力让自己振作起来。而且,我当时所在的学校领导得知此事,二话不说给我续了养老保险。我告诉自己,剩下的都要靠你自己了。你没有资格消沉,更没有资格抑郁。你需要的是奋斗。
四月
清明。我想念父亲。我承诺过要为他写一篇文字。灯谜协会和他们单位的伯伯阿姨催了两年,我总是难以下笔。那一天,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我连夜写出了记忆里父亲的一生。我发在公众号上,得到了八百多元的“打赏”。打赏的人不是冲我的文,而是冲父亲的人。我的父亲是一个让我敬仰崇拜又生疏生隙的形象。在他有生之日,我从未读懂过他。在他离去之后,我才一点一点的,一滴一滴的了解了他。我时常在想,生为他的女儿到底幸还是不幸。幸的是我继承了他的力量与才情,不幸的是我始终没有得到他的温柔与宠爱。父亲的爱,太过沉重,太过宏大,又太过残酷。他成了我笔下岳飞的原型。我是那么的爱他,又是那么的不愿意说出来……
五月
豆瓣和百度知道的工作人员开始向我约稿。我分身无暇。这个期间除了工作,我把精力都用到了中招语文辅导方面。我愈发认识到钱的重要性,我必须分出轻重缓急,我必须先填上自己补缴五险的亏空。我开始在朋友圈里发声明:
无稿酬,不签约,尊重写手,请按字开钱。
这个月里,一个做数字媒体的朋友加上了我,她将我早年的小说《白月光》请声优在电台朗诵,在“与神对话”网络平台展出。我在闲暇看了《摔跤吧,爸爸》,看得泪流满面,写了一篇影评贴在简书,居然被各大公号转载,上了腾讯网的文化栏目。这是我继“托尔斯泰的婚姻悲剧”一文火爆之后得到的第二次上天发来的奖赏。我对自己的写作能力愈发自信,无奈发愁时间。
六月
我写的“陶渊明”一文在简书又登首页,有网友将简书工作人员的微信发给我,让我争取签约与出书。我们洽谈之后,我发现自己距离出书还欠缺两样元素:一是点击率未到10万+,若要冲破10万+,必须写爆文;二是我要出什么性质的书。我到底要走哗众取宠成名获利的路线,还是走一心一意搞创作的路子?纠结之后,我遵从了自己的心。
七月
我去学游泳,我去办辅导班,我接了商家的软文写作。我不计一切辛苦努力锻炼与赚钱,我要为他日出书做好资金积累,同时兼职了几场心理咨询。我赚来了第一桶金。我奖励了一下自己,去泰国旅行。我希望这次旅行成为我前半生的一个纪念,一个句号。从此,我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我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我要让自己的作品更具有商业价值。没想到,我去泰国之后,固有的观念却改变了许多。
原来有一种生活态度不需要你整天忙得如狗,累得似驴,不需要体会世态炎凉的社会含义。
你仅仅付出一些自食其力,就可以享受地面有花叶,头顶有天光云影的一花一世界、一木一菩提。你甚至可以安然惬意地充当一个文盲,也能满面笑容的活下去。
这种国情在天朝委实羡慕不来。我在大皇宫瞻仰那些佛像的时候,一再地扪心自问:
如果有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你要不要换?要不换?要换?
八月
我换了。回来之后没多久我就跳槽了。我跳槽到市里一家自称是某公立高中的分校。在没有打听清楚的情况下,我凭着一腔热血进入了这所学校工作。一切安定之后,我才发现自己上当了。这不过是一所挂羊头卖狗肉的私立高中,学生们大多属于艺术生,成绩一团糟,纪律一团糟。校方制度形同虚设,校长为人毫无信誉。我在上了半个月班之后,惊觉不妙,急忙离开,于月底去了另外一家正规的学校。事后总结,人性真心黑暗。因为当初推波助澜的还有我的大学同学。我太轻信人,忘记了这个年头,现实、功利、自私且面目日益模糊的人何其多,谁如你一般那么看重情分。他们看重的不过是他们自己的利益。
我吃的这次大亏,永远不会忘记。
九月
职场考验屡屡袭来。新环境的不适应,新同事的各种磨合,新制度的各种挑战使得我又迎来了本年度第二个人生低谷。我宛如陀螺,一刻不能停。我的写书计划屡屡耽搁,因为繁忙的课改,作业批改,严格的考勤,义务性的加班让我分身无暇。累得到家倒头就睡。健身卡等于白办了,美容卡等于摆设了,理疗卡等于作废了,我忙得一个月胖了十多斤……
十月
单位制度朝令夕改,因为被股份制企业收购。单位工资迟迟不发,因为涉及绩效改革,方案各种审批。我又面临着心理咨询师的二级补考。我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之前的散漫作风,统统收起。老老实实备课,写教案,研究历年试卷,琢磨新型的教学模式,上课尽量语速放慢,节奏放慢,举一反三,引用无数资料,或讲典故或讲笑话,好启发那些资质不高的学生。 这个期间,有教培机构挖我,我思来想去未应允。我觉得我不能再错过这次机会,无论成败,都应该全力以赴。现在想来我错了,因为职场的环境没有越来越好,反而越来越糟……这就是摇摆的结果,令你纠结难断又弃之不能;这就是迟疑的代价,叫你心存侥幸到彻底幻灭。
终归,职场如情场,第一感觉好不了,之后更加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