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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让自己的丈夫“去死”,潘金莲是因为水性杨花,琼瑶却是因为爱得太深。
——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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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琼瑶小说中的生死绝恋,曾经惹得多少痴男怨女痛哭无奈。世事难料,就连作为作者的琼瑶,现在也陷入了这样的苦情煎熬之中。
琼瑶已经快80了,而她的丈夫——平鑫涛先生也已经90了。很不幸的是,平先生因为失智、中风住院,需要插上鼻胃管维系生命,接受进一步治疗。
但琼瑶坚决反对这一做法,理由是平先生在清醒的时候,就已经立下遗嘱:
“当我病危的时候,请不要把我送进加护病房。我不要任何管子和医疗器具维持生命,更不要死在冰冷的加护病房里。无论是气切、电击、插管、鼻胃管、导尿管……通通不要,让我走得清清爽爽。”
平先生要的,是有尊严的活着、有尊严的离去。作为四十年的灵魂伴侣,琼瑶尊重丈夫的意见。
虽然可以想见,做出决定的时候,她肯定是心如刀割。与潘金莲一样,她恐怕都要忍受“杀父”骂名,只是,她让丈夫“去死”,只是因为爱得太深,不忍他再受任何苦。
而同样作为平先生挚爱的他的儿女,当然不肯放弃对父亲的治疗,他们提出现在还不是父亲“病危”的时候:
“即使父亲得了失智症,不记得我们也没有关系。只要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好活着就足够。”
作为继母的琼瑶最终没有说服三个子女,捂着滴血的心头写下激愤的文字:
“从今以后,请你们自己照顾(父亲),我要去过我自己的生活了!”
这场家庭伦理悲剧,注定分不出对错。以这样的方式暂告一段落,作为当事人的琼瑶和平家子女,必定百般滋味在心头。
即便是作为有清醒头脑的旁观者,肯定不会觉得这事不关己,因为这样的伦理困境,随时可能发生在自己的家庭,随时让我们在心里升起理智与情感的法庭,做出两难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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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讯新闻一位记者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记者的姥爷去世之前,他们按照医生建议放弃治疗,让姥爷自然衰竭,慢慢饿死了。
下葬后的某天,他的母亲忽然梦到了姥爷,而且梦境多日重现,总是挥散不去。在梦中,姥爷一直念叨自己就是被几个儿女活活给饿死的。
这件事对记者打击非常大。后来他爸爸也病危,一家人决定再也不轻易放弃了,于是把他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动用了能用上的所有医疗手段,无论如何都要让父亲活下去。
等到他们去探望的时候,看着满身插满根管的父亲,虽然感到压抑,但好歹性命保住了。结果父亲见到家人,第一句话就是:
“你们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不要留在这里!”
父亲决绝的话语,以及在生命最后时刻眼神中的恐惧与不安,再一次重击了记者的心坎:
“后来大半年时间,父亲临终前的眼神在我脑海中萦绕不去,我依旧像母亲放弃对姥爷的治疗那样,为坚持对父亲的治疗而愧疚不已。”
伦理困境中的两难,就在于在病人无法决定自己生死的时候,我们要替他们做出非生即死的选择;而这样的选择,很多时候无论哪一个都是错的,无论是哪一个总以牺牲掉某种价值为代价。
我们所能选择的,只有一个相对于另一个而言,哪一个的痛苦更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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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们本来可以做得更好。
华裔医生张玉蛟在美国从医30多年,见过无数这种两难处境,但其中不乏处理得非常好的案例。
她的一位得了肺癌晚期的病人,在清醒的时候同样立下了遗嘱:
“如果我出现生命垂危,我不希望接受人工插管,不接受人工的心肺复苏或人工的营养喂养,希望大家让我平静地逝去。”
和平先生的遗嘱如出一辙,对不对?不同的是,这位病人的遗嘱明确了事发突然的时候,他的妻子最有权力替他做处理,做决定。
而这种指定人,是有法律效力的。
结果在妻子的要求下,医生让病人回家了。
之后的某一天,病人的妻子带上两个孩子,来到医生的门诊室。医生一开始有点紧张,不知是不是要发生医闹了。
但不愉快的事终于没有发生。这位妻子告诉医生,他的先生一周前安详地去世,他的遗嘱里,有一项是死后要感谢所有医生。所以他们今天穿得像过节日一样,特意来感谢他,还送了一个小茶杯作为礼物,并且说:
“您的工作很辛苦,希望您工作期间别忘了多喝水。”
我们可以看出来,对于中国人来说难以解决的亲情伦理惨剧,在别人看来没那么难以解决,因为在问题发生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了预防机制——
病人在身体状况良好的时候做好预嘱,当自己身体不能自已的时候,谁来替自己做出决定,如果病人自己没有指定,那就按照配偶第一,子女第二,父母第三,兄弟姐妹第四的顺序来决定。
你也许觉得这很无情——病人自己的生命,怎么能由他人来决定?但恰恰是这种做法,显得最富有人情味——法律以强制形式,免去了病人家属之间的纠纷与无奈。
当总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的时候,就让大家都怪罪于法律。如果人都死了,还导致了家庭破碎、骨肉相残,这其实是对逝世者最大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