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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炉叔
来源 | 围炉夜读（ID: weiluyedu_）
世人只知福芝芳为梅兰芳生育九个孩子，陪他走过漫长艰难的岁月。世人只知孟小冬敢爱敢恨，和梅兰芳棋逢敌手。可还有一个人，她明明来得最早，既通戏曲，也精明能干，却被命运逼着早早退出了他的生命。她的一生，对梅兰芳的爱始终如一，没有奢求，只有成全。她就是梅兰芳的结发妻子，王明华。
1、她比梅兰芳大两岁，却恩爱无比，接连生下一儿一女
1892年，一个女孩出生在北京一户小人家。孩子的父亲王顺福是京城唱青衣的伶角，他对刚出生的小女儿爱不释手，为她取名明华，愿她日后出落得伶俐大方。
王家是戏曲之家，小姑娘一天天长大，耳濡目染间也熏出一身脱俗的文采精华。虚岁19那年，有人登门说亲，男方是个初绽头角的小旦，生得俊美周正。有了同行作保，王顺福又看出对方是棵好苗子，就把女儿许给了对方，那人就是梅兰芳。
那时的梅兰芳17岁，正处于倒仓变嗓的时期。用他多年后的回忆录《舞台生活四十年》里的话来说：“演员的倒仓变嗓时期是一个关口，倒不过来，往往一蹶不振。”王明华就是在梅兰芳最郁闷的时候，走进了他的生活。
王明华生得清秀淡然，性格含吐不露却内秀聪慧。因为也是来自梨园家庭，和梅兰芳之间就有许多琴瑟和谐之处。她不嫌弃梅家没什么钱，一心一意和梅兰芳过日子。
新婚的恩爱让梅兰芳顺利渡过了变声期，婚后一年再登戏台时，已被推为京城菊榜第三名。而王明华则专心为梅兰芳料理家事，并连着生了一儿一女。
那时的王明华觉得自己很幸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竟然让她遇到了一生挚爱。这是多少女人可望而不可求的！她每日等着梅兰芳下戏回来，床笫间引儿逗女，话尽缠绵，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日复一日，水滴石穿。王明华对梅兰芳的爱就像大风中燎原的烈火，与日俱增，势不可挡。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要时刻陪在丈夫身边！
王明华和梅兰芳
2、毅然绝育，全心支持梅兰芳的戏曲事业
那个年代的女子，地位不高，一生的荣辱都要寄托在嫁人、生子上面。王明华虽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但却是个很有决断的女子。她已经生了一儿一女，算是对梅家有了交代。而梅兰芳长期需要外出，她如果再怀孕就又是一两年脱不开身。为了能全身心照顾丈夫，王明华毅然决然做了绝育手术。
那时的她，没想过自己将来的后路，只一心想成全爱人的理想，为他扫清身边的麻烦。
此后，王明华就是梅兰芳的“经纪人”。梅兰芳的每次演出、应酬，她都会相伴出席。每年奔走于全国各地演出，她也是形影不离。就连1919年梅兰芳到日本演出，她都陪在身侧，还亲自操管演出方方面面的事务。
可以说，梅兰芳事业上的顺遂，少不了王明华背后的经营付出。
因出生梨园家庭，王明华对梅兰芳的戏曲工作总能给出良多助益。从演出的戏服到头面，每当梅兰芳遇到难题，王明华总有灵巧完美的应对之法。
王明华还很擅长梳头，她的手巧到什么程度呢？据说连专门的梳头师傅都梳不出来。早期梅兰芳去演出，就带着个木盒子，里头装着梳好的假发，但再怎么也不如现梳的好。王明华就动了心思，可后台容不得女人涉足，她就扮上男装跟着梅兰芳出入戏园子。
世人总记得唱老生的孟小冬和梅兰芳那“乾坤颠倒”的绝妙佳话。却无人记得，戏外也有一个痴情女子，日日女扮男装潜入后台，为她心爱的男人梳发描眉。
王明华还很在乎梅兰芳的体面，所以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她常在蚨祥、谦祥益选购绫罗绸缎，定制时兴的衣服。也会尝试西式的打扮，穿镶蕾丝的小袄、露脚的裙子和高跟鞋。她虽有旧式女子的贤惠，但也有新式女子的开明能干。就连外国人友人到到北京游故宫、观梅剧、到梅府做客，她也接待得从容得体，令人交口夸赞。
就像她常年爱戴的，一支碧绿的玻璃翠手镯，王明华的骨子里淌着通透、高贵和沉稳。即使梅兰芳的声誉日渐高旋，她仍然是那个够资格站在他身侧的女人。如果没有之后的惨烈变故，这对梨园伉俪或许将是传世佳话。
3、儿女尽夭折，忍痛应允梅兰芳再娶
梅兰芳的事业日益昌盛，梅家的产业也日渐富足起来，梅雨田（梅兰芳的伯父）早已放心大胆的把家业交给能干的王明华打理。正是日子红红火火的时候，不幸的事情却突然发生。王明华的一儿一女都感染了麻疹，全家人遍寻名医良药，可两个孩子还是不治夭折。
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击垮了王明华，她从此一病不起，终日只能以泪洗面。接连失去两个孩子，再豪华的宅子没了孩子的笑闹，也空荡起来。夜深人静，夫妻对坐之时，心中只有道不尽的伤痛。天长日久，二人甚至渐渐不敢相见，只怕勾起痛苦的回忆。
除了丧子之痛，还有一个重大的问题摆在面前：梅家无后了，而王明华已没有生育能力。梅兰芳因为父亲早逝，一直被记在无子的大伯名下，他有“双祧两房”的责任，传宗接代的压力不可谓不大。伯父提议让梅兰芳过继，但不足三十岁的梅兰芳下不了这个决心。
病榻上的王明华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他还这么年轻，想要自己亲生的孩儿，又能有什么错呢？只怪自己当年太冲动，但已是追悔莫及。丧子丧女已让王明华心如死灰，她也不想再为难别人了。于是含着泪，点头应允丈夫再娶。
梅兰芳以“双祧”之礼迎娶的新娘名叫福芝芳，也学戏，青春年少、正大仙容。按“双祧”的规矩，两个妻子平起平坐，不分大小。
夫妻十年恩爱，太过美好，却如弹指一瞬，如今就连妻子这个称谓也不是唯一的。王明华知道自己从此的命运，只有深闺里的冷衾寒屏相伴。
福芝芳和她的孩子们
4、以礼相待，却已哀莫大于心死
成婚当夜，梅兰芳先到王明华屋里坐了一会。王明华的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酸涩。但事已至此，她强打起精神不让丈夫忧心，笑着劝他快去新娘子那里。那一夜，王明华不知翻来覆去多少次，更深露重，她对丈夫、孩子的思念只能一点点的流淌进枕头里。
梅兰芳的第二位妻子福芝芳也是个懂事得体的女子，一辈子为梅兰芳生了九个孩子。生完长子的第三天，就听长辈的话把孩子送到了王明华的屋里，记作王明华的孩子。王明华亲自照料了孩子一段时间，算是尽了长母之谊，又把孩子还给了福芝芳。
王明华的深明大义让全家人都很钦佩，但她只是把心中的苦痛掩藏起来，独自承受罢了。失去为梅家传宗接代的能力，就让别人去做吧。因为忧伤成疾，无法再照顾丈夫的生活工作，也退让给能为之人吧。
其实，王明华并不是一个没有自主能力的女人。她从前能干精明，一手管好家宅，一手料理梅兰芳事业上的迎来送往。她或者可以寻一条更洒脱的出路，但她甘愿退缩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大太太。大概，还是因为她太爱梅兰芳，不想让他为难。
日子没有了盼头，饮食难进、心中积郁，王明华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她染上肺结核，担心传染给梅兰芳和孩子，就决定一个人去天津避病疗养。临走之时，她宽厚地嘱托福芝芳：一家子都靠你了。
对于王明华而言，她不仅是去养病，还是把一生所系所爱都拱手让人。她选择退出，选择成全，那一刻她心中的痛恐怕难以言说。
梅兰芳剧照
5、你在红尘间唱念做打，我在病榻上入骨相思
孤身到天津的王明华，知道自己不过是熬日子罢了。彼时的梅兰芳，愈发在伶界红得发紫，还有一个被称为“坤伶须生”的佳人孟小冬。二人的才貌旗鼓相当，戏台上颠龙倒凤的演出深入人心，连报纸都争相报道他们的绯闻轶事。病榻上的王明华偶尔听闻这样的故事，只觉得丈夫已经遥远得像红尘中的一个梦。
她唯一拥有的，只是那十年的温馨记忆。
1926年的某日，梅兰芳带着孟小冬来探望王明华。王明华看到孟小冬的才情容貌，觉得确实配得起丈夫。她是命不久矣的人，来日自己死了，梅兰芳按照“双祧两房”的规矩，确实还可以再娶一位妻子。一无所有的王明华，给了自己最后能给的一切：祝福。
1929年，王明华病危。因她一生宽大能容，家人都非常感念尊重她。梅兰芳带着第二位妻子福芝芳四处寻谋万年吉地，最后选定风景秀美的万花山。王明华最终香消玉殒，死时才三十多岁。她没有儿子送终，福芝芳就让自己的儿子去接灵。大儿子患了重病，就让管家边抱着三岁的次子边打幡，迎回王明华的灵柩。
风风雨雨三十二载过去了，世事变迁，国运跌宕。王明华已长眠地下多年，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过好几回，却与她再无干系。
1961年，梅兰芳因心肌梗塞在北京病故，国家给予了崇高的礼遇，并决定将其安葬在八宝山烈士公墓。福芝芳当即要求将梅兰芳葬在万花山，国家尊重了家属的意愿，整修了万花山的陵墓。入土32年的王明华的棺木被请出来，重新与梅兰芳合葬在一起。王明华当年的成全，终于换来了一丝慰藉。
王明华一辈子，爱梅兰芳太痴，命运却总是跟她开玩笑。她为了梅兰芳的幸福，成全了太多人，却唯独忘记成全自己。或许对她而言，能与他相遇，无怨无悔爱一场，就是最幸运的事了。
“大地黑土之下的世界，实在是太安静了。但终于，我们两个人儿又能靠在一起了，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你是否还记得，很多年前我们都懵懂年少，你的世界只有我，我爱你那样刻骨铭心？都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但我甘愿做那样一条涓涓的小溪，日夜潺潺不歇，只愿路过你的心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