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NGHATALKS EP328
C.01
镜中的人脸脏兮兮的，衣服满是油垢，头发蓬乱。
“这一身打扮应该算是标准的乞丐了吧。”
良水捋着自己特意做的一缕脏辫幽幽的说道。良水刚想开始新一天的乞丐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又犯起了难：
到底是拿个碗，还是拎个包，或者紧跟潮流带上微信或支付宝收款的二维码？
像往常一样，良水在犹豫了三秒钟之后，决定全都带上。
早上的地铁站依旧人头攒头，良水挤了进去又退了出来，一方面觉得里面气氛太压抑，另一方面里面全是人，根本没有他的立足之地，更重要的原因是地铁乘警看到后会赶他。在地铁站外面的墙边，良水找了个太阳能照到的地方坐了下来，因为自己坐的地方不是进站的必经之地，所以周围也没什么行人。
他孤零零一人坐在那里一会儿觉得不自在，一会儿又觉得挺舒服。不自在可能是因为群居惯了，与大众拉开那么明显的距离，那种藏在人群中的安全感没了，不习惯。舒服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当乞丐还不习惯，没有办法一下子适应行人们或冷漠或鄙夷或嫌弃或怜悯的眼神。
良水把包斜挎着，在前面摆好碗，碗旁放好二维码，背靠着墙，选择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看着不远处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行人。半天也没什么人走过来，期间只有一个小伙子过来问了一下路，当然，临走的时候在他碗里放了1块钱，良水还是蛮感动的，也算是今天自己的第一份钱吧，不过这也不能算是乞讨的，因为是别人问路后给的，应该掺杂着感谢的成分。
“嗯，不能算。”
良水嘀咕着，此时阳光温暖，微风拂面，风牵着阳光撒在眼目所能及的高楼上，车辆上，马路上，行人身上……良水不知不觉睡着了。
C.02
“哎，哎，哎……”
良水被叫醒了
“谁让你在这的？”
眼前站着一个中年妇女，庞大的身躯挡住了阳光，良水揉揉眼看着面前的这团阴影：
“我……那什么……”
“我什么我，我问你谁让你在这里的，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那妇女声音洪亮。
良水心想：
规矩？难道遇到道上的人了？“规矩？啥规矩？我不懂，大姐您给我说说。”
良水坐起来才看清这位中年妇女的样子，身材臃肿，衣服虽不干净但还是挺整洁的，右手拿着一根木棍，这木棍放在她的手里显得那么细小，中年妇女开口了：
“没经过允许就在这，太不懂规矩，你在这里睡觉，一分钱都要不到的。”
良水看了看自己的碗：
咦，刚才的一块钱去哪了？
中年妇女仍然不停：
“如果你想多要点儿钱，还是去人多的地方，不过，这一片地都是我负责的。”
当说到“是我负责”的时候，中年妇女的神态俨然高贵的女王。
良水不解：
“您负责？”
中年妇女点点头：
“对，我负责，在这个片区就得听我的，得交区域费。”
良水心想自己就是假装一下，我才不跟你们一样，不想多说，良水连声应道：
“好好好。”
中年妇女打量了一下良水：
“看你这样子也是个新手，我来教教你，看着点。”
说罢弓着腰缓缓靠近人群，她一手拄着细长的棍，一手端着碗，靠近人流之后，她一边点头一边说：
“美女给两块钱买个馒头吧，帅哥给两块钱买个馒头吧，大姐给两块钱买个馒头吧，大哥给两块钱买个馒头吧。”
良水看着她熟练的身形，站起身来，往远处走去。
C.03
良水又走了几个路口，觉得应该走出那大姐的“片区”了，就停下来休息。突然从对面来了一人，眼看着有些熟悉，良水立马转过头蹲在地上不敢回头，那人与旁边的人说说笑笑过去了，离近了良水才发现根本不认识。
“幸好不认识，吓我一跳！”
良水心还砰砰跳，脸火辣辣的。刚想站起来，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再不听话，把你给这个要饭的。”
良水抬头一看，一个女人拎着孩子，孩子背着书包噘着嘴，不愿意跟着妈妈走。良水一听，要把孩子给我啊？给我我就要，那我要好好照顾他，教育他，把讨到的最好吃的给他，我会教给他诗词歌赋，教给他音乐美术，教会他如何独立思考，如何避免人云亦云，教会他如何善意的对待陌生人，教会他如何真诚的对待熟悉的人，我会让他成为一个健康活泼的人，我会鼓励他做他自己，哪怕有一天他不想当乞丐了我也会支持他，只要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总之，我会让他成为一个特别的人，一定与绝大多数人都不同。
良水的幻想被咕咕叫的肚子打断，因为一句话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这是良水当乞丐后开始患上的病，这实在是恼人。
C.04
良水一直不愿意做一个职业乞丐，乞丐就是乞丐，干嘛要成为一种职业呢？乞丐不应该有长期的打算，最多讨够一天吃的就行了，如果一个乞丐一次讨够一个月吃的，那就不是乞丐了，那他比乘地铁上班的白领还舒服。
想起刚才遇到“熟人”时自己的反应，良水觉得一个真的的乞丐绝不会认为做乞丐是一件丢人的事，而应当认为乞丐是一个人最好的生命状态。人就应该有乞丐的状态，不为生活琐事烦恼，在吃饱了之后有足够的时间胡思乱想。乞丐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最快乐的人，为什么要为当一个乞丐而觉得不好意思，脸红呢？以后坚决杜绝这种思想。
一个真正的乞丐是气定神闲的，他不会因为别人的眼光而慌张。乞丐对世界除了一口饭之外就没有任何要求，他不需要虚假的恭维和面子，并且这口饭还是别人不愿意要的，除了被世界遗弃的一口饭，乞丐一无所求。因为一无所求所以一无所缚，没有多余的顾忌才能达到人生更大的自在。一个真正的乞丐一定视别人的眼光为粪土，当一个乞丐无法坦然面对别人鄙视的眼光，嫌弃的神情，无奈的摇头，那么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乞丐。
还有一点更重要的就是眼神，一个真正的乞丐，他的眼神一定是淡然的，一个真正的乞丐，从他的眼神里你看不到如烈焰一般的热情，因为烈焰般的热情是过于乐观的表现，一个人如果过于乐观，就会对人生充满太多幻想，会有很多梦与理想，他成不了乞丐。你也无法从一个真正的乞丐眼神里看到无尽的落寞，因为荒凉和落寞是没有找寻到，为何生命危脆仍还值得进行下去的答案，毫无生气的落寞属于一具尸体，绝不属于一个真正的乞丐。
C.05
一阵的思维又消耗了良水很多能量，肚子叫的声音更大了。良水缓缓往垃圾桶走去，不急不慢，气定神闲，俨然一个合格的乞丐，他把手伸进垃圾桶里，凭感觉找些能够吃的东西。不知是有人特意为之还是上天眷顾，这个破破的垃圾桶内居然有一个半包子，小半块面包，半碗拉面汤，还有半瓶矿泉水。这足够填饱肚子了，良水坐在垃圾桶边狼吞虎咽，像极了一个乞丐。
嘿，挺不错，什么都不用管，自由自在还冻饿无虞。良水感觉生命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解放，以前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如此棒的生活方式呢？
良水觉得他现在之所以感觉很不错，可能因为是他假装成乞丐，而不是他就是一个乞丐。因为无论怎样，他都不是无路可走，乞丐当不下去了，他又可以成为有车有房有存款的人。就像是平时大家向往的“远方”，因为有了此方给予的安宁和确定，才渴望不确定的远方带来的新鲜、刺激及未知。如果生命全都是未知，那是否又会想念此时的确定呢？
良水喝完最后一口拉面汤，拍拍身上的尘土，漫无目的的走在马路上。他不用走的那么快，因为没有任何的目的地要去，他就这样走着走着。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花半天的时间发呆，可以花半天的时间看过来过往的人，可以花半天的时间整理自己的蓬头垢面。
夜晚来临，这个假装的乞丐睡进了准备好的睡袋里。是呀，一切都是有准备的，一切都是安全的，在安全的情况下，他可以假装成任何人，因为不用担心失败，不用担心无路可走，所以他可以慢慢的学习假装，可以假装的很像很像。良水还在胡思乱想，只觉脑袋一阵剧痛，随即晕了过去。等他醒来，头上的血染红了一大片地，睡袋也早已不见了踪影，这不是良水第一次遭到同行的“毒手”，每一次都莫名其妙，自己又没得罪同行，这三天两头的，要干嘛啊。
赶快去医院检查一下，这是良水的第一反应，旋即又觉不妥，我是一个乞丐啊，乞丐哪里有钱去医院呢？我的睡袋没了，我睡哪里呢？看来晚上又要挨冻了。
良水想到了身材臃肿的大姐，想到了那个被妈妈说要送给自己的小男孩，想到了自己关于一个理想乞丐样子的想象。
又一天假装乞丐的晚上，夜很漫长，余下的夜晚良水没有更多的感慨，心里祈祷着脑袋不要发炎，晚上温度不要太低，期待着，明天的太阳能够早些生起。甚至期待着信誓旦旦要好好假装乞丐的日子早点结束~
——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我有颗心，偶尔裂了一条缝
但见人间熙攘处，几多坦途几奈何
作为菜鸟司机的法师
人生，清醒而无所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