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先小范围说几句闲话，咱这儿就是小范围，因为虽然是闲话，打击面有点儿大。要说的就是最近网络视听禁令这事儿，事情的起点是一个协会出台了新文件，规定了一系列禁止项目，其中包括展现同性恋内容。要我说，这里话题的优先级是非常清楚的。首先，应该禁止这种禁止，这是世界上顶顶重要的议题之一。如果我们噤口不言，也可以获得谅解，但如果我们要讨论，首先讨论这个会比较合乎逻辑。其次，如果禁止本身是无法改变的，不妨讨论这个协会是否有权做出这些禁止。我觉得，从法律角度说它违宪，从管理角度说它不是总局，从权力的角度说它也不是宣传部门，这个口是个白手套的口，家丁办不了老爷的事。再次，同性恋这个单项像个舆论饵雷——就像那个故事，大意说有人向一位傻总统报告，某某国家发生了大屠杀，死了一万个人和一条狗，总统就问，为什么杀那条狗？这里有个注意力的谬误。我不是说关于同性恋这一条不重要，也没有不恭的意思，同时我也不确定那个协会是不是有这个心机，我只是说问题总在因果之中。如果我们从结果倒推，会得出什么结论呢？无论如何，没有几个人讨论应该禁止这种禁止，没有几个人质疑程序问题，也没有几个人就整个禁止清单说几句话，大家只是善良地说，啊，怎么可以这么打压同性恋？
这时候，新问题又来了。这并非打压同性恋之举，它是贬低了包括同性恋在内的一系列正常的人性，被打压的正主是创作自由。禁止文艺创作体现同性恋，并不等于禁止同性恋本身，前者虽坏，不可以视同后者，不必做出针对后者的反应——这是非常明了的道理。可是大家不管这个，坚定地认为是同性恋挨欺负了，要打抱不平。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普遍的善意，某种程度上说吧，世上有一种恶叫欺软怕硬，也有一种伪善叫避重就轻——反正我们的傻总统们纷纷出兵救狗了。
再然后，逻辑错误的链条继续延伸，我看到了李银河女士发表的微博文章，讲“爱”，也看到了李志的微博，也讲“爱”。我喜欢他们的义举，但没办法喜欢他们说的话。如果某个同性恋国民因为“爱”以外的动机而发展亲密关系，那么这种声援的目标是否也包括他（她）呢？同性恋并不会因为受到权力的歧视而变成天使，就不可能在没有“爱”的情况下支配自己的身体吗？这件事的要点难道不是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权利吗？私人生活的选择权是天赋人权，除此之外，人们不需要其它辩护。更何况，在我看来，在公共话题中谈“爱”总有点儿肤浅和庸俗。这更让我对李银河女士的两篇有着动人的人格魅力的文章感到遗憾。我们的逻辑本可以更诚实和简明—— 不管你给不给我们尊严，我们都有自己的尊严，你既不能把我们全部当成贱民，也不能把我们当中的一部分人当成贱民。
这以后，环球时报弄出了一个标题，叫“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听听这口气，教科书式的0装1，我还以为他们的公号也被封了呢，原来是说上述禁令事件被洋鬼子知道了，卫报什么的都开始批评中国。环球时报隐含一点儿埋怨的意思：那个协会你们办事也太毛躁了。这倒合理，也吻合环球时报一贯的掩饰不好的自卑。都说他们是一个民族主义小报，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我倒觉得他们是真正的洋奴报纸。正常中国人担心的总是中国的前途，相反他们担心的永远是洋鬼子怎么看，洋鬼子夸两句中国他们美得上天，批评两句中国他们又气得要死，洋鬼子倒霉了他们高兴，洋鬼子牛逼了他们又害怕，战争远在天边他们嚷嚷夷平美日，小破事到了眼前他们又“最担心”，典型的俄狄浦斯情结自卑儿子，老想阉他白爹，又老觉得他白爹随时要把他阉了，以为世界上就这点儿鸡巴事儿。举国人民谁出几次国不感到三个自信，进取心自信，智力自信，人民币自信？就他们天天三个自卑，具体哪三个就不说了，反正有点儿风吹草动就炸毛。
所以我说点儿什么结束语好呢，这乱七八糟的，就像一道20以内加减运算题，全校同学一起做，7加6减3等于几呀？答案好大一堆：8！6！9！（环球时报喊，97！）对这个学校我也没真什么好说的了，不爱说。难道算7加6减3等于几有什么乐趣吗？我们的公共生活就不该这样。说点儿这个议题的2.0版吧：对文艺来说重要的只是文艺自身，别的终究无所谓。如果非把文艺放到战场上不可，或者逼它为奴，它就应该想办法跑掉。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和布罗茨基的诗跑到了美国，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战斗的价值常常可疑，而文艺的存在本身就是文明的胜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