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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国华裔跨性别者Bella:ladyboy 并不是只能做性工作者,我就是证明

BIE别的  · 公众号  · 国际  · 2017-05-09 13:08

正文

在今天,“they” 已经不再单纯是一个第三人称复述形式的代词,它可以指代男性、可以指代女性,而非传统性别人士也开始用 “they” 这一性别模糊的人称代词来称呼自己。

我们的身体交汇着各种观念、文化和一系列权力话语。当 “撸管”、“打飞机” 不再是男性专属自慰话语,女性的身体欲望表达也无法再被习惯性地忽视。Hot Pink 想要通过镜头和文字记录女性的身体自我探索故事,通过拍摄采访不同种族、宗教、地区、年龄、自我认同、性取向的女性,以自慰为切入点,探究女性身体主体性背后的复杂性与建构性。

Hot Pink 将与 VICE 中国联手,呈现来自 ta 们的故事。

和我爸从 Central World 出来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左右,正值晚高峰。此时的曼谷下起了小雨,空气里的香火味充满了燥热的气息。我们俩像往常一样站在街边等出租车,气氛有点尴尬。几年前,我做了上半身的性别置换手术,成了人们口中的 “ladyboy”,那时,父亲作为一位家境殷实的传统华人家族的长辈,并不支持我想要变性的做法,我们的互动变得越来越少。

我是这个华人移民家庭里最小的男孩,我的姐姐是 Tomboy(男孩子气的拉拉),哥哥是 Gay,也许是因为父亲的这前两个孩子都是 LGBT 群体的一员,所以他对我寄予厚望,但没想到的是,比起哥哥姐姐的改变,我的改变似乎更为 “出格”。所以当父亲需要在公共场合谈及他的子女时,总是毫无顾忌地提及他们,而我,就像一个他似有似无的孩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ladyboy 似乎成了泰国社会的另一个符号。在这个对性产业与多元性别如此宽容自由的国度,判断一个人是不是 ladyboy 对于泰国本地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难事。所以,当我们坐上出租车以后,计程车司机问我是不是 ladyboy 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挑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后视镜里的父亲,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正当我犹豫不知道说什么时,父亲开口反问他:“如果你的孩子选择变换自己的性别,你有勇气带 ta 大大方方地出来吗?” 司机停住了笑声,不再讲话。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怔了一下,好像被怼的不是司机,而是自己。因为,那是第一次,父亲在公共场合替我说话。在那以后,我这个 “小女儿” 便经常出现在父亲和亲朋好友的谈话里。

2015年,“第三性别” 首次修订进入泰国宪法,让 LGBT 群体的权益在法律层面得到更加公平的对待。即使我们依旧不能改变身份证上的生理性别,但是一点点的进步我们看到了希望。现在,在一些曼谷的学校里,学生们活动排队会自动排成三队:男生、女生、跨性别,跨性别学生们在择校时有更自由的选择 —— 选择校规更加友善的学校、按自己的性别认同选择穿怎样的制服、以自己想要的性别形象去学习和生活……这一切,在二十多年前根本无法想象。

高中毕业后,我选择以跨性别的身份去泰国国立法政大学继续我的学业。这对我来说是一个重大决定。因为在泰国社会,跨性别这类人群似乎和性产业总脱不了干系,媒体的选择性报道让其他职业的跨性别人士被习惯性忽视,仿佛跨性别群体这个词就等于性产业。但事实上,跨性别人群各自从事着不同的职业,从事性产业的跨性别群体则是其中一部分而已。Ta 们大都在高中毕业时由于种种原因放弃了继续接受大学教育的机会,比如不愿意接受高校对于跨性别群体严苛的条件等等。而我,则希望能继续接受教育,创造自己的命运。 

泰国国立法政大学在泰国是一所很权威的大学,在我就读的那个年代,学校规定只有男女两种性别的制服,并且每个学生必须严格地按照自己身份证上的生理性别对号入座:男孩子清一色短发长裤,而女生则是长发裙子。我极其反感这样刻板的二元设置,但这就是我选择升入大学所要面临的代价。

大学期间,我学习成绩很好,又担任了学生会主席团的要职,即使同学们知道我的跨性别身份,对我也没有什么影响,毕竟我手握权力,风头正劲,我仍旧坚持留着我的长发,尽最大可能按照女性的形象示人。那时,对于住男寝这件事我是既兴奋又紧张的,因为我是个跨性别异性恋,想到每天要和一群男生吃住睡觉,我都异常开心。

庆幸的是,大家并没有很排斥我,我和几个同样是跨性别的女孩住在一起,由于我们的存在,我们的寝室在男生宿舍楼变得有名了起来。这样的好处是,如果有了男朋友我们可以偷偷 “同居”。我的第一次,就是在我的寝室发生的,那是和一个直男学长的肛交插入 —— 对我来说,我更希望自己的身体被当做女性的身体来进行性行为,实际上我并不排斥肛交。但我在心理上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自己在上位,因为这样的姿势让我觉得男性气质太强了,我更喜欢做爱时被当做女性被压在身下。

一直以为我的大学生活会在这样紧张又刺激的氛围下结束,没想到毕业时却迎来了一场 “白色恐怖”。

大四那年夏天,我们被告知在毕业授予荣誉时必须按照自己的生理性别穿着学士服接受校长的 “检阅”,于是,学校勒令我们这群跨性别女生去剃寸头,我很愤怒,仿佛直男被强行阉割一般的愤怒。我试图带领跨性别学生进行抗议活动,但是收获甚微。情急之下,我打电话给当时的皇室事务管理局,询问他们是否同意我们在毕业典礼上以自己认同的性别形象接受荣誉授予,他们说:尊重每一位公民的权利与自由。有了皇室的这句话,学校只能同意我的要求。 

那一年,我,Bella,成为了泰国国立政法大学第一位向泰国高等学府提出跨性别毕业授予荣誉时按照自己的社会性别穿着学士服的学生。由于我是国立政法大学毕业的第一位跨性别女性,而国立政法大学是泰国顶尖的高等学府,其他学校都会以它的行为作为标杆,因此可以说,我改变了泰国大学生毕业时对跨性别学生的歧视对待。有了这个先河,跨性别学生在毕业时都可以要求按照自己的社会性别而不是生理性别去参加毕业典礼。作为一名跨性别学生,即使在泰国这样对性别多元如此宽容的社会环境下,我们仍旧不可避免地会遭遇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你需要自己去争取你想要的东西和你所向往的生活,即使生活并不都尽如人意。

毕业后,我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进入社会工作。但是社会告诉我,即使你是全校第一,我们也无法用你,因为你是跨性别。当时,我先后应聘了十几份工作,都无疾而终。没想到,最后竟因为 “长得好看” 被选进一家国际度假村当前台小姐。我不禁问自己,难道四年大学白读了吗?于是没做多少时间,我就辞去了这份度假村的工作,选择攻读研究生。再之后,我从教育行业转去咨询行业再到如今成为了 NGO 理事长,一路走得艰辛但坚定。

泰国的职场对于跨性别的权益保护仍存在很多问题,我为了寻求更好的工作机会,迟迟未做生殖器置换手术,换句话说,我依然有着阴茎。作为一个机构的中上层领导,如果我请假去做了手术,由于手术恢复时期非常久,我无法在这个情况下保住我的工作,而这样的工作机会对于奋斗了多年的我来说,太难叫人放弃。

因为工作需要,我经常和国外朋友交流,也毫不避讳自己跨性别的身份。我经常听到一种言论称泰国的 LGBT 群体之所以如此自由是因为有佛教文化的庇护与包容,我感到非常震惊。虽然我们的佛教亲和、包容、仁善,提供了一个相对宽松的社会条件,但实际上,在我们的佛教文化中,跨性别人士被认为是 “戴罪之身” —— 你的人生如果坎坷,那么就对了,因为你是来赎罪的。在这个崇尚佛教文化的国度,我周围的很多跨性别朋友都相信这个说法,当 Ta 们失恋、工作不顺利时,经常拿这个理由宽慰自己。但是,我却根本不相信这个说法。没有谁生下来就是个错误,没有谁生下来就是需要去赎罪的。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得到生而为人的尊重。

直到现在,我依然是大家口中的 ladyboy,一个只有胸部却没有阴道的女性。但我知道我就是我,我是 Bella,一个想成为女人却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要女人的一切的女人。

本次和 Bella 一起拍摄的是她的好姐妹 Vivian,她们是一对相似又不同的跨性别双生花,Vivian 是 Bella 的高中学妹,高中时就在 Vivian 的鼓励下开始服用激素,她的家庭非常传统,父母完全不支持她变性。为了说服父母,她只好针对家里信奉神明这一点,找来一个神婆,让神婆给父母灌输 “你们家的孩子注定是个女孩,如果不是女孩的话命运就会不好” 的说法,最终到了大学时机成熟做了下半身的性别置换手术。但 Vivian 很少自慰,也没什么性生活,仅有的两次一次是与学长在聚会之后的一夜情,另一次则是用 OKCupid 约到了一个很帅的名人,尽管这一次的经历让她很骄傲,但她所向往爱情和性似乎始终不如意。比起拼命工作以获得社会地位的 Bella,她更相信自己是一个 “戴罪之身” 的跨性别人士,觉得这一切也许是上天对她变性的惩罚,选择了变性就要承担这样的命运,承担赎罪的责任。

(HOT PINK 每次的文章都有很多图片让我们欲罢不能,但又不能发在微信里,想看点这儿~)

口述: Bella

Photographer: Caro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