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贵圈 作者/桃小宝
10月11日晚间,天津大剧院官微忽然表示:“感谢我们共同走过的1990天,而今我们却不得不说再见。由于特殊原因我们无法继续运营天津大剧院了。”
消息传来,全中国尤其是京津地区的话剧歌剧粉丝们纷纷哭诉:“可能再也不会去天津大剧院看剧了。我和天津的缘分结束了”、“宛如失恋,单方面被告知分手日期的失恋”。
原因是,在最新公示的天津大剧院第二期委托运营招标结果中,北京保利以900万中标,取代了已经经营天津大剧院5年半的驱动传媒。
天津大剧院自2012年开幕以来,在运营方驱动传媒的努力下,引进、上演两千多部高品质演出,大量的国际顶级乐团、剧团来到中国,不少演出与国际达成同步,吸引全国各地的乐迷、戏迷乃至研究者赴津观看,形成“拖着行李进剧院”的风潮。
但在将出局悲情化之外,更应该看到的是,对一个剧院经营者来说,需要经营的并不仅仅是口碑。一定程度上,真金白银的政府支持,是天津大剧院能够在如此短时间内凝聚高质量演出,声名鹊起的原因。每逢戏剧节之类的大日子,天南海北的爱好者乘着高铁打着飞的奔赴天津观看与国际接轨的剧作,享受的或许是天津市政府高达50%的票价补贴。但在那些日子之外,大剧院里空空落落的上座率,也反映了这样的文化服务,在本地观众、普通观众中下沉有限。
而在驱动传媒总经理、天津大剧院院长钱程看来,保利的中标属于”恶意竞争”。他告诉腾讯娱乐,驱动传媒已被要求在10天内撤离大剧院,此前已经预售的演出能否顺利上演仍然两说。他表示驱动对竞标存有异议,将准备书面材料向相关部门提出质疑,并将向纪检部门反应。
半年之前就听说保利要接手
钱程第一次听说保利将成为天津大剧院新的经营者,是半年以前的事情了,“哈尔滨有人跟我说,德国有人也跟我说。”然而那时候他是不相信的,“原来的合同上写明了我们有优先续约权。”
他相信的是:“我们从零做起,挖坑、拼搏6年半,培育市场、作出努力,给天津带来文化自信,培养了全国观众来天津看戏的习惯。”并且,从今年开始,“基本做到不亏损”。
2002年,钱程曾因职务侵占入狱,2006年减刑出狱,“驱动传媒”这个公司名,就是他在狱中构思出来的。而这件对他构成人生最大打击的事,据说在后来的天津大剧院第一次招标时,竟成为优势。《人物》杂志曾报道,原天津市文广局副局长孙幼琪公开表示过,他们看中的是钱程“殉道者的激情”:遇到挫折没有倒下,站起来,并且要活得更好,“他钱不如其他公司多,背景不如其他公司雄厚,但是他有这点精神。”
钱程在天津大剧院歌剧厅,图片来自网络
但在当时的公开资料中,去年落马的天津市委原代理书记、市长黄兴国才是力主在市场上遴选专业团队“委托运营”的关键人物。钱程中标后,黄兴国还表态,16亿元的国有资产交给民营企业运营,这是“最大信任”。
今年4月30日,驱动与天津大剧院的经营合同到期。
在新一轮经营正式招标不断延宕的过程里,驱动与大剧院两度签署临时合同,进行演出、租场等活动。钱程对腾讯娱乐强调:“临时合同很难开展工作,我们这么做,真的是出于道义、出于社会责任。”
合同到期后的临时授权
腾讯娱乐问他,既然知道有强力的竞争者,会在哪些方面进行争取吗?“没有,我们只是把一场场艰难的演出做好,重压之下顾不上别的,也不会。”钱程回复。
10月9日公布招标结果,保利中标时,他还是难以接受。钱程告诉腾讯娱乐,他当场向天津市文广局的工作人员提了两个问题:“能不能公布评委的职业背景?”、“我们和保利差在哪里?”对方表示,这得去问招标公司。
2天之后,招标公示,他自己找到了两个问题的答案,很显然,并不令他满意。
评标招公正性受到质疑
首先,评标委员会7位成员的专业程度令钱程怀疑,按照《招标投标法》第37条规定,“评标委员会由招标人的代表和有关技术、经济等方面的专家组成,成员人数为五人以上单数,其中技术、经济等方面的专家不得少于成员总数的三分之二。前款专家应当从事相关领域工作满八年并具有高级职称或者具有同等专业水平”。
而在天津大剧院二期运营评标委员会中,除了一位“铁片大鼓表演艺术家”,其余成员都不是技术以及经济专家。有政府的信访处副处长,也有法院工作人员,有搞建筑的,也有搞工程的,其中还有两人,核查不到具体身份。钱程质疑:“这些决定天津大剧院生杀命运的所谓评委专家中有任何一位进过大剧院看演出吗???”
此外,他还质疑了竞标机构资质。负责大剧院招标的是天津滨德招标代理有限公司,这家公司2015年刚刚成立,在其招聘广告中,明确表示“天津滨德招标代理公司是一家新成立的从事政府采购招标业务的咨询公司,是天津市政府合法的采购代理机构”。
该公司此前负责过的项目,主要是天津市政府机关、高校的各种改造工程的采购招标,并没有涉及过大剧院这样的文化经营项目。钱程对腾讯娱乐透露,他在准备材料时汇总了一份这几年的演出资料目录,招标公司拒收了。“大剧院经营毕竟是文化事业,这样的公司、评委到底对此有没有专业能力,我们是存疑的。”
天津滨德公司采购招标项目运营情况
对于驱动和保利的差距,在公示中也可以看到:保利的中标价是900万。这意味着,到2019年5月1日之前,保利将获得政府资金900万,而需要完成的是,这两年里“每年400场以上演出,包括引进自购节目、自主创作节目、分成合作及租场演出等。”
“这是恶意竞争。”钱程坚称。就他的了解,保利的惯例是,2000万做100场到150场的演出。
已预售的演出可能取消
对于竞标结果不满,钱程表示,他会在近日将整理申诉材料递交到天津市文广局,并将向天津市纪检委反映问题。但他还有更迫切的问题需要解决。尽管天津大剧院官微表示尽量保证既定演出继续,但钱程告诉腾讯娱乐,政府方面让他们取消接下来的演出。在此前,他们的演出已经签到2017年底,不少进行了预售。“现在让我们都取消,接下来我们有歌剧舞剧节,邀请了慕尼黑爱乐、三个意大利歌剧院,都让通知取消,说10月底必须撤出。连个缓冲期都不给。我们到现在还在争取。”
腾讯娱乐记者尝试联系天津市文广局,拨通投标公告上的联系人电话时,对方听明单位便挂断。而保利剧院管理公司的办公室表示,目前剧院尚未成立专门部门,故无专人可接受采访。
长期亏损成最大短板
在驱动传媒经营下的天津大剧院,它的长处和短板都很明显。
对具有较高艺术欣赏需求的观众来说,天津大剧院显然是国内艺术演出届不可多得的“高端买手店”。从2012年4月29日开幕到2017年10月11日被公示,天津大剧院共举行了2274场演出,包括洛林·马泽尔、迪图瓦、阿什肯纳齐、郑明勋、艾默森四重奏、克里斯蒂安·陆帕等在内的顶尖艺术家以及费城交响乐团、维也纳交响乐团、斯卡拉歌剧院芭蕾舞团、蒙特卡洛芭蕾舞团、柏林邵宾纳剧院、立陶宛国家剧院等在内的众多顶级艺术院团都曾在此进行过演出。
天津大剧院演出剧照
除了引进,天津大剧院也正在开始原创。尝试进行引进型剧院向生产型剧院的转变。“之前天津根本没有高雅艺术市场,30几年没有歌剧演出,我们培养了市场,到现在开始接近不亏损,把大剧院做成全国前五位水准,好不容易人们说到天津就是来天津看戏,而不是煎饼果子大麻花。”钱程对腾讯娱乐说。
虽然,就在3年前,他还在微博抱怨,因为俄罗斯歌剧《战争与和平》在天津演出遇冷:“价格比郭德刚相声还便宜,莫斯科平均票价2000元人民币,天津政府补贴后平均票价500元人民币。我们一直在困境中挣扎且处处遭遇冷漠…”
驱动与保利,通往罗马的两条迥途
如何让大众走进剧院,这对于全世界从业者都是难题。钱程的观点是,必须提供A类演出、顶级水准。同时,通过政府补贴,产生有吸引力的票价。在天津及哈尔滨,钱程这样实验着。
2016年,驱动传媒入股了北京林兆华戏剧文化有限公司,成立了天津驱动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这是钱程带领驱动下的另一盘重要的棋,自此,主办林兆华戏剧邀请展,这个声誉海内外、被作为大陆戏剧文化使者级别的活动,成为驱动传媒规制内的重头项目。
“大导”林兆华曾经在去年和前年都抱怨过,在北京办邀请展越来越难,而天津大剧院成了最好的选择,另一方面,林兆华邀请展,以及结合天津地方文化开发创办的曹禺戏剧节,也成为天津大剧院近年来最为蜚声的经典盛事。这两年的林兆华和钱程,很难说谁成就谁更多。
而对于经营着50多家剧院的保利来说,路径则大不相同。比如在地方剧场,可能会有更为群众喜闻乐见的剧目,而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这样已经具备良好用户基础的场所,则会选择艺术性较高的作品上演。
两种方式都有自己的争议。有人认为驱动的方式对大众颇为冷漠,并且没有做到足够的文化普及;而保利一些地方剧院的演出名单,又会令专业人士诧笑,不过。不管哪种方式更适宜推广,驱动在天津大剧院所作的尝试,很可能已经没有继续的时间。
谈到保利的接手,钱程现在仍有不平:“保利所有院线的节目都是一样的,全世界没有一个国家的所有剧院演一种快餐节目,艺术要求品质和个性。”这显然是他所自恃的优势。
钱程强调,保利的900万是恶意竞争,“450万一年做400场,那是不可能的,供暖费都不够,数字差的太远。我们接下来要做6场意大利歌剧,那个成本就得一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