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脚老太太躲在树下,望着三爷爷的门口。村里风大,穿过油菜花田,沙沙作响,我不敢上前,怕她是勾魄的无常。她转头看我,身形一缩,踉跄几步,忽然骂道:“你龟儿子我日你先人!”
接下来的话我只听个大概,她问我跟三爷爷家什么关系,外面来的?
我说是。
“这么晚不睡觉在吓谁?”她仍然有些生气。
“我在帮三爷爷盯着,有人要来。”
“哦。”
“是你吗?”
她没有继续聊下去,再是深望了一眼三爷爷的房子,然后转身走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三爷爷在等一个女人。第二天,三爷爷从屋子里出来,重新回到屋外坐着,他使劲地看向前方。
“来了吗?”他问我,“我看不清。别乱扔烟头,不干净。她,爱干净。”
我这会儿才明白三爷爷平日里整洁的理由。一个人总是为另一个人而活着。
“不会来了吗?”他喃喃自语,脸上的皱纹都僵硬了许多。
三爷爷忍住睡意,迷迷糊糊地说着我听不太明白的话,但在我费劲地插话中,他越来越有光彩。他告诉我他年轻时爱过一个人,当然是个女人,女人也许也是爱他的。女人家里条件优渥,自然是看不上像他那样的穷小子。没有私奔没有逆袭,事情没有任何转折,女人理所当然地嫁给了别人,而三爷爷孤身一人。
他说他自己是最蠢的,一辈子都没结婚,一辈子都等那个女人。他努力活成女人喜欢的样子,把屋子收拾得整齐,平日里也只穿干净的衣服出门,被街坊指指点点不像个干事的农民。他难过,于是跑池塘里照着自己,想象女人的影子也在里头,他开始说话,聊天,互诉衷肠。
他越来越像那个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