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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神也是人

故事贩卖机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6-10 21:58

正文


伪神

by/傻鳗


1


鹅城东郊,隐仙峰,雪已停。

少年鲜衣怒马,长枪曳地,沿途积雪飞溅,弥散空中,似一条赤目白铠玉龙破土而出,盘山而上。

“哥,咱们是去寻爹爹吗?”

任天霖轻掩貂裘,遮住了年幼的弟弟天羽从怀里探出的小脑袋,喉头一颤,暗沉的嗓音险些被裹着雪花的狂风吞噬——

“弑神。”


2


隐仙峰顶,像是烛火灼破了黑纱,几缕阳光撕破密布的乌云,散落一地。

冰碴儿与泥沙混杂的雪水肆意横流,白墨尽染、泥泞不堪。寒气掺杂一股浓稠的土腥味儿窜入鼻腔,直逼天灵。一座破庙在寒风中摇曳,被尘埃遮掩的牌匾上,依稀能认出仨字    ——藏神庙。

藏神庙内,莫神蓬头垢面,衣不遮体,一股腐尸般的恶臭环绕周身,挥之不去。那张半枯半荣的脸,更是骇人,谁人的目光也不愿在上边多停留一刻。

但若有事相求,那另当别论。

壮汉竭力抑制住颤抖的嗓音,抱拳俯首:“莫神在上,您乃我等鹅城百姓再生父母……”

“神?哪来的‘神’?”莫神面露不悦,戏谑道:“你们这群小崽子不早就改口称我作‘半仙’了么?”

莫神将他那张半荣半枯的脸猛地凑到壮汉面前,呲牙裂嘴地呵道:“你给老朽好好瞧瞧这张脸!哪还有半点儿神的模样!”

壮汉受惊,两腿一哆嗦,一屁股重重摔坐在地。

看到壮汉那副窘样,莫神竟在一旁哧哧地笑个不停。

待壮汉从地上爬起,莫神方才谈起正事:“大家都是生意人,不妨有话直说。先让爷看看,你带来了什么宝贝?”

壮汉仍未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迟迟不敢抬眼。

他一面颤颤巍巍地从包裹里取出一红木镶玉方盒,一面怯声道:“这……这是王某内人碧氏百年家传的降魔杵,还请莫神……不……莫半仙笑纳。”

莫神接过红木镶玉方盒,低头一瞅,两眼放光——但凡有些道行之人,一眼便知这降魔杵确是件不可多得的至宝。

莫神正饶有兴致地把玩着刚到手的宝贝,那壮汉又道:“半仙若是不嫌弃,但请笑纳。只是我内人顽疾缠身,寻百医掷千金而不愈,恐时日无多。望半仙略施神迹,救我娘子一命!”

说罢,壮汉已是涕泪纵横。

“好好好,小事一桩!”

莫神原先还是嘻皮笑脸,满口应承。

只是掐指一算,却又立马翻脸改口。

他依依不舍地将宝物推回壮汉手中,叹道:“王先生,请回吧。这逆天改命之事,老夫无能为力。还是另请高明吧!”

此言一出,壮汉似患了失心疯,哪还顾得上什么忌讳和恐惧,一骨碌爬到莫神跟前,疯狂地晃动莫神双肩。

“半仙!莫神!这样的宝物我王家有的是!这就连夜给您呈上!您大恩大德,道骨仙风,就请救救我娘子吧!”

莫神却依然不为其所动。

“不是老夫不肯搭救,只是您夫人患的,恐怕不是什么顽疾。命数已定,若逆天而行,恐横生枝节,祸害后世。王先生,还请回吧!”

莫神心意已决,闭目盘腿而坐,似一尊半朽干尸。

这分明在要闭门逐客。

“命数……又是他娘的命数……”

壮汉眼角泪痕未干,却又忽然冷笑着,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

他将短刃横于颈脖,满眼决绝地说到:“王某今日只求以已命换娘子二十年寿辰,行或是不行,还请莫半仙给个痛快话儿!”

莫神充耳不闻,只是轻拂衣袖。

“要自寻短见,便另寻他处,莫污了我这藏神庙!”

壮汉凭空受了一记闷拳,凌空飞到了藏神庙外。

手中的短刃,不知何时竟化为一滩铁水,哧啦啦地雪地里冒着热气,不一会儿便凝成一坨铁疙瘩。


3


任天霖任天羽哥俩儿一路飞驰,刚达隐仙峰顶。

正欲翻身下马,却见一壮汉从藏神庙内飞出,摔落在地,硬生生在雪地里划出一道坑,溅了天霖一身泥水。

那灰白相间的雪坑里,点点猩红如冬日苦梅,浸染开来。

天霖见状,啐了口吐沫,臼齿咬得咯咯作响,暗自思忖:一定又是那以“神灵降世”自居的伪神在作恶!


4


关于伪神的那点破事,天霖早已熟烂于心。

二十年前,天霖尚且年幼,邻里坊间大街小巷无不充斥着关于鹅城“莫神”的传说。

当年九州大地战乱纷争,硝烟滚滚,蔽日遮天。

各大城郡各自为战,百姓饱受战火侵袭,生灵涂炭。

而鹅城,却独享百年太平——这全拜莫神所赐。

混战之初,战火悄然蔓延至鹅城,邻郡裂帛之城举大军压境,兵临城下。

两军战力之悬殊,竟连鹅城之主与满朝臣子皆是汲汲自危。

正当鹅城护城军面对城墙下乌泱泱的万千铁骑瑟瑟发抖之时,一道骨仙风的老者突如破晓曙光,从天而降。

那老者,便是后来人们口所称的“莫神”。

老者孑然一身立于敌军之中,泰然自若,面无惊色。

敌将将军见状,怒不可遏,一声令下,金枪齐出。

而那老者,竟毫无怯意,任乱枪穿身,血流如注,染红了青衣,仍是一副不疼不痒的神情,杵在原地,若无其事地与城墙上一脸惊诧的鹅城护城军首领攀谈。

厮吼声震耳欲聋,旁人也不知二人所谈何事,只见过了约有半柱香的光景,老者微微颔首,随即双眉紧锁,一挥青衫——原本炮火宣天的战场霎时鸦雀无声,裂帛之城万千铁骑似被点了奇穴,纷纷离地,如石像般凝固空中。

未待鹅城众将士缓过神,随着哔哔剥剥的声声爆响,敌军如人肉爆竹般,接连在空中炸裂开来。

血雾,笼罩了整个战场。

老者转身,只是朝城墙之上轻轻一拜,佝偻的身影便渐渐模糊于血雾之中。

这便是鹅城百姓交口相传的“莫神之役”。

“莫神之役”后,当今圣上连下十二道圣旨,全城大肆兴修寺庙,专供莫神,保其终日香火不断。

从此之后,鹅城也再未受过战火牵连,独享太平盛世。


5


然而,“莫神之役”是任天霖降生前之事,其真假虚实不可考究。

可自从天霖记事起,民间关于莫神的传闻却又是一番模样。

有人言,“莫神之役”后,刺鼻的血腥味终日弥漫鹅城,过了半载,方才散去,乃不祥之兆。

也有人道,因全城兴修寺庙,香火供品丰腴,莫神沾染了人间烟火,坏了修行,法力大不如前,沦为“半仙”,仅能干些求风祈雨的琐事。

更有甚者言,莫半仙自甘堕落,贪得无厌,妄想凭当年“莫神之役”的余威苟且度日,终日隐居于鹅城东郊隐仙峰藏神庙内。不仅大肆搜刮百姓财物,对于百姓的祈愿也是挑肥拣瘦,不愿替百姓祈福消灾,甚至恶言相向,与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无异。看在其偶尔还能略施神迹的份儿上,顶多算是个“伪神”。

对于任天霖而言,称其为“伪神”简直是糟践了神的名义。

五年前,沉寂多年的鹅城经历了一场旷世浩劫。

一疯僧入城,如罗刹转世,嗜血屠城,刀下冤魂无数。

天霖的娘亲便是其一。

天霖的父亲得知此事,几近昏厥,匆忙间将垂髫之年的弟弟天羽托付于天霖后,便只身登上隐仙峰,欲寻“莫神”求助。

这一去,便是五年。

至今,父亲离去的萧条身影,仍如石窟中的壁画,在天霖脑海中烙下印记,任岁月侵蚀仅能褪其色,而无法毁其形。

莫神呢?

口口声声自称神灵降世的莫神呢?

倒是救我亲娘,还我爹爹啊!

天霖方才被上苍扇了个重重的耳光,便又接连着受了一记闷拳。

这一拳,险些将天霖死死捶在地上,再也直不起身。

“哥,我饿了。”

天羽一脸委屈,拽着天霖的衣角,来回晃荡。

这一晃,总算是把天霖奄奄一息的心火晃燃了。


6


沿街乞讨,集市口卖艺,到饮梦居打零工,去倩府当琴童。

任天霖不知疲惫不分昼夜不择手段地挣着银子,只为能让弟弟多吃上一口热呼呼溢着油的红烧肉,也为了父亲离去那日,心中埋下的火种。

杀父弑母之仇,自古不共戴天,哪管它神魔仙灵还是魑魅魍魉,于天霖而言,皆是一坨肉身。

天霖所需要做的,只是将其剁碎,捣烂,磨成细末,调之以其血,饮入腹中,方才解恨!

于是,天霖瞒着年幼的弟弟,一边四处打探屠城疯僧的踪迹;一边寻师学艺,望有朝一日能亲手血刃那疯僧和伪神。

“疯僧?鹅城百年太平,哪来的疯僧?”

“屠城?开什么玩笑?你这瓜娃子不是患病了吧?”

不知从何时起,鹅城百姓似是集体失忆一般,把当日疯僧屠城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像看傻子一般盯着天霖。

莫非,莫神为了助当今圣上粉饰太平,与之狼狈为奸,给众人下了蛊?

眼前这一片祥和之景,天霖只觉背脊一阵发凉。

疯僧似是人间蒸发,可天霖的习武之路却也是异常坎坷。

欺骗、敷衍、恐吓,地痞流氓和半吊子武师见着这揣着银子,身怀武侠梦,却一脸天真的少年,皆是争先恐后地从他身上刮下一层油水。

幸好,还有天羽这个弟弟,让天霖那颗强疮百孔,血痂包裹的心不至于被心魔吞噬。


7


“天羽,这是何物?”

和往常一样,日落山头,天霖才回到家中,却见弟弟手中把玩着一杆长枪。

定睛一看,方才认出,这不是父亲惜之如命的梨花枪么?

曾有传言道:梨花枪现,仙灵避让;梨花沐血,鬼神皆散。

可天霖只见父亲终日捧着这杆品相平平的破枪,像宝贝儿似上油、打磨,百般呵护,却从未见过父亲用它使出过一招一式。

而且,天霖分明记着,父亲临行前,是背着这杆枪上的隐仙峰,现如今它却又为何凭空出现在天羽手中?

“这父亲的遗物从何而来?!”自父母走后,天霖头一次对天羽高声呵斥。

天羽噙着泪,指了指父亲生前的寝室。

天霖一头扎进房中,一气翻箱倒柜,终是翻出了一本蒙尘的枪谱和一封半残的遗书。

“终于……终于找到了!”

天霖两眼放光,贪婪地翻阅着枪谱,如痴如醉,脸上终是浮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

待他再拾起那封已被烧毁了半卷的遗书,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

也不知天霖在房中待了几个时辰,待他再踱出房门,手中仅剩一本枪谱;而那封半残的遗书,已化为火盆中一抹灰烬。

从那天起,天羽眼中的哥哥便换了一副模样。

天霖每日闻鸡起舞,披星带月,似是将满腹愤恨倾泻于这梨花枪之上,照着枪谱一招一式,迎风狂舞。

数年之后,终有所成。


8


“哥,咱们能不能不进去呀?我怕……”

隐仙峰藏神庙前,天羽扯着天霖的衣角,终是把天霖从回忆的涡流中扯回了现实。

天霖卸下猩红貂裘,披到了弟弟身上,宠溺地轻柔他的一头软发。

“乖,哥去去就来。”

提枪转身,天霖双瞳已如火燎,闪身突进了藏神庙。

藏神庙内,灰冷阴暗,仅一盏孤灯橘光闪烁,忽明忽暗。

一老者盘腿而坐,双眸紧闭,半张脸嫩滑如新生鲜肉,半张脸皮包骨头如骷髅,与棺中半腐别无二样。

这哪是什么神灵降世!

分明是恶鬼转生!

任天霖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刚分明见着一壮汉从庙内飞出,定是这伪神所为。可他现在却佯装闭目养神,装神弄鬼,不知又要耍什么花样。

天霖猫腰弓背,借着烛火的微光,四处打量,手心已不争气地渗出了汗。

“来了?”

嘶哑的嗓音打破了沉寂,莫神似是已等候多时。

天霖一惊——这伪神倒是似有几分未卜先知的本事,不可小觑。

“你这伪神整日装神弄鬼,坑害百姓钱财,却置苍生疾苦于不顾,今日我便替鹅城众生讨个公道!”

随着一声暴喝,早已饥渴难耐的梨花枪如蛟龙出海。

那枪头左突右刺,上下翻舞,宛若满树梨花绽放,瑞雪纷飞,目不暇接。

而莫神竟稳如洪钟,仅凭两指一拆,一挡,一抹,一挑,枪阵便无法近身。

直至天霖被震得双臂发麻,筋疲力竭,乱了阵脚。

莫神,却依然纹丝不动。

“小伙子,你一口一个‘伪神’,一口一句‘百姓苍生’,可愿听老朽聊聊这里边的故事?”

“口坠天花,鬼话连篇,江湖流痞的谎言有什么可听的!”

又是一招仙人指路,刺向莫神心窝。

“呛!”

梨花枪头竟被莫神两指轻拈,动弹不得。

也不顾天霖急头白脸奋力挣扎,莫神竟自顾自地絮叨开来。


9


莫神原本乃一届九品天仙,因修行尚浅,六根未净,见不得人间欺善怕恶之事,屡次以仙术干预凡间事世,便被贬下凡。

念起并无大过,天界未夺其法力,只是略施小惩,望其早日悔悟,重返天宫。

可到了凡间,没了拘束,这莫神倒是落得个逍遥快活,任性而为。

唯有一事,如鲠在咽——无论天神小仙,所谓的长命百岁法力无边,全是指着凡间信徒的香火、贡品和虔心祷告来维继。

莫神被贬下凡,丢了天宫的俸禄,为了维继仙体和法力,唯有另寻他路。

于是,便有了震惊九州的“莫神之役”。

“莫神之役”当日,兵败城亡之际,鹅城守将程将军应下了莫神的条件——战后,在鹅城兴修寺庙,专门供奉莫神,保其香火不断。

程将军和当今圣上倒是没有食言,战后便在鹅城大街小巷砌了不少寺庙,鹅城百姓也纷纷潜心祷告,将莫神奉若神明。

那些年,莫神的日子过得倒也还算滋润,不妄因“莫神之役”折损的百年仙寿。

只是,莫神算天算地,却算不到自己耗尽心血才为鹅城带来的百年太平盛世,却是亲手为自己掘的坟。

和平年代,国泰民安,谁人还会记得当年莫神是如何搭救鹅城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的?

畏死乐生,忘本负义。

这便是凡夫俗子的本性!

停贡品,断香火,满城的莫神庙也渐渐被江湖道士,街头卖艺者,甚至菜贩子居为己有——莫说悬壶济世,也不求延年益寿,就连莫神的仙体都难以自保,苟延残喘,这才成了如今这副半枯半荣,不人不鬼的模样。

但,生活还得继续。

城区的庙宇所剩无几,莫神只能退到了荒无人烟的隐仙峰藏神庙,干起了凡间“当铺”的勾当。

若有事相求,带上贡品,一物换一愿,讲究的是双方心甘情愿。

起初,当物从几两碎银到传家至宝,五花八门,莫神照单全收。祈愿从算卦占卜至治病驱鬼,略施小技之事,倒也不难,莫神一一允诺。

长此以往,原早已被遗忘的莫神,便又重新冠了个“半仙儿”的名头。

莫神尝到了甜头,胆儿也愈发肥大,屡次抬高门槛,就算是金山银谷也难进其门。

然而,俗人们被挑起的欲望,比起莫神的胆儿,不知大了多少番。

金银财物不收,激进者便卸胳膊卸腿。祈愿也从升官发财变成了延寿益年,甚至起死回生,真可谓欲壑难填。

莫神起先也不敢应承,毕竟原先只是小打小闹,如今这逆天改命之事,怕是要遭天谴的——当年因“莫神之役”折损的百年仙寿,以及后来的教训,依然历历在目。

可他终究是个软心肠的主儿,好管闲事的毛病也已是病入膏肓。区区一个凡人,为了一点儿私欲,连身体发肤乃至性命都可以弃之不顾,自己好歹也是个“半仙”,如此狠心未免太不近人情。

只是,法力大不如前的莫神,为保仙体不至于魂飞魄散,便只好悄悄应下几桩力所能及的祈愿。

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儿的,竟将这事走漏了风声。一传十,十传百,更有祈愿未遂、心生嫉恨者添油加醋,以讹传讹,什么“唯利是图”、“嫌贫忌富”、“招摇撞骗”、“贪财好色”的骂名一股脑儿全乎在了莫神的脑袋上。

原先从“神”沦落为“半仙”,已是怨念不已。

如今更是百口莫辩,莫神已是心如死灰。


10


“该说的,老朽都与你说了。你对我这‘伪神’还可满意?”莫神神色泰然,望着依然怒气未消的天霖,徐徐问道。

“故事编得倒是有模有样。我问你,二十年前疯僧屠城之事,你知是不知?”

“知。”

“为何不救?”

这一问,莫神像是生生吃了一记闷棍,愣了半晌,方才启齿。

“当时老朽已是法力尽失,实在无能为力。而且,疯僧屠城乃天命所为,不已老朽意志所能左右。”莫神稍有迟疑,又道:“况且,我与他人有约在先,关于此事不便与你提起,莫再追问。”

“我娘亲便死在那疯僧手下,你可知道?我再问你,五年前,有一中年男子曾到过藏神阁,你又可还记得?”天霖厉声质问。

“老朽不曾忘。当年,他手中握着的,也是这把梨花枪。”

“我等了他整整五年,五年!”天霖嘶吼着,颤抖着,再次提起了梨花枪,直指莫神,面目狰狞地问道:“他如今身在何处?”

“死了,就死在这藏神庙内。”莫神波澜不惊,像是在谈论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琐事。

这“死”字,如同一记火铳,天霖花了五年时光才在心中筑起的铜墙铁壁,轰然崩塌。

“今日,我便杀了你这伪神,祭奠双亲!”

天霖哪还顾得上什么枪法,只是靠着一身怒火,乱舞一气。

“唉,你这一介莽夫的性子,果然如你父亲所言。”莫神叹了口气,道:“只是这枪法,比起你父亲可差得远了。”

“你这伪神,不配提我父亲!”

天霖已是杀红了眼,咬破下唇,使出了浑身气力,舍身冲着莫神心窝刺去。

“扑哧”一声。

枪身竟没入了莫神的躯体。

赭石色的血液溅了天霖一身。

终……终于杀了这伪神!

“天羽,哥替父亲报仇了。父亲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天霖仰天长啸,瘫软在地,昏睡过去。


11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

天霖原还沉浸在家人团聚的美梦,却被耳边的窃窃私语声吵醒了。

“小伙子,终于醒了?来,和老朽聊聊,刚才刺出那一枪,心里是什么感受?”

是莫神的嗓音。

天霖惊慌失措,勉强用酸胀的手臂撑起上身,遁声望去,脑中如一道惊雷落地,一片空白——莫神依然端坐在原地,梨花枪和原先一样,就这么扎在莫神身上。

而莫神手里拽着的,是披着那件猩红貂裘的弟弟。

天羽望着披头散发,满身血迹的哥哥,泪眼婆娑,瑟瑟发抖。

“天羽!”天霖怒号,欲起身扑去,却是一身疲软,再次瘫倒在地。

“老朽再不济,好歹也曾位列仙班。肉体凡胎打造出来的器物想要伤我分毫,简直痴心妄想!” 陪这莽撞小儿游戏了半日,莫神已有些不胜其烦,叹息道:“这梨花枪,倒是件斩神除魔的神器,只可惜,尚缺一物。恐怕你与老朽的恩怨,只能来世再报了。”

尚缺一物……

天霖尚存的一丝理智,本已如紧绷的黑纱,只需轻轻一刺,便四分五裂。

莫神的一席话,便是那根刺破黑纱的银针。

“天羽,哥对不住你,忍一忍便过去了。”

天霖深吸一口气,再次提起了梨花枪,刺向了天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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