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最终是会吃素的

最对我脾气的是梁实秋。关于《水浒传》的文学性，梁先生认为，《水浒传》并不是每一人物都栩栩如生，精彩的不过五分之一，有人说每一个人物都有特色，那是夸张。这一点我很同意。小时候看《水浒传》，就觉得越看越乏味。梁先生对《水浒传》思想性的分析，给了我很多启发。他说，《水浒传》的主题是“官逼民反，替天行道”。一个个好汉直接间接地吃了官的苦头，有苦无处诉，于是铤而走险，逼上梁山，不是贪图山上的大碗酒大块肉。官，本来是可敬的。奉公守法公忠体国的官，史不绝书。可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的贪污枉法的官却也不在少数。人踏上仕途，很容易被污染，会变成为另外一种人，他说话的腔调会变，他脸上的筋肉会变，他走路的姿势会变，他的心的颜色有时候也会变。“尔俸尔禄，民脂民膏”，过骄奢的生活，成特殊阶级，也还罢了，若是为非作歹，鱼肉乡民，那罪过可大了。水浒写的是平民的一股怨气。不平则鸣，容易得到读者的同情，有人甚至不忍责那些非法的杀人放火的勾当。有人以终身不入官府为荣，怨毒中人之深可想。

由此我想到，超越水浒，不再做“水浒中人”，不应仅仅是对老百姓的要求。尊重生命，尊重女性，是所有人的任务。但如何让平民不再有怨气，或是有了怨气之后有纾解的优良渠道，则是为官者的重任。

歌手李代沫吸毒案开庭时，报社领导安排有关编辑记者剖析其中原因，我心里想的是：其实不用再剖析了，一百多年前美国哲人爱默生对此已经剖析得够深刻了，但又有什么用呢？

让我们先来看看爱默生的剖析。葡萄酒、蜜酒、麻醉剂、咖啡、茶、鸦片、檀香木和烟草能使人体验到动物式的兴奋。所以很多人以这种方式来开发自己，以图在自己平常的力量之上再增加一种非同寻常的力量。

有大量的对美的职业表现者，如画家、诗人、音乐家和演员，他们比其他人更愿意过一种充满快感、任性放达的生活。这是一种看似能使人获得自由、实则能使人误入歧途的生活方式。它不是一种使人进入天国式的解放，而是一种使人坠入更为低贱的境界的“自由”，他们将要为他们所得到的轻松自在而付出代价——他们将变得放荡、堕落。

人不能通过某种取巧的手段来获得一种对于自然的优势。世界精神、造物主静默无语的外观决不会因葡萄酒和鸦片的巫术而降临。神圣的景象只对于寓于洁净的、有贞操的身体中的纯洁而朴实的灵魂而显现。那种因麻醉剂之类的东西而产生的情绪不是灵感，而是一种赝品式的激动与狂怒。

骆玉明教授在谈到张爱玲时说，每当天才出现人间，就会像彗星划过天边，世人会惊叹、讶异。而这些年来，我们没见到这种让我们眼前一亮的天才，而是一片黯淡，甚至是一片黑暗。

有一次我参加一个所谓的“音乐盛典”。在一个颁奖环节，从颁奖者到受奖者，全是瘾君子！而他们的作品呢，却乏善可陈。

爱默生所剖析的那些以麻醉剂激发灵感的艺术家，其“级别”是密尔顿所说的“饮酒恣乐、非常洒脱地生活”的“抒情诗人”，而我们现在所见到的这些吸毒的歌手、明星，是还到不了这个“级别”的，他们连吸毒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