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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风将落叶卷起,一大片的金黄碎片在旧小区里、高楼与高楼中间的缝隙暗自发光。
破旧的墙皮、老式的电梯、光秃秃的树、没人骑的单车。
大姨到北京的那天正是这样的天气,将她和大姨夫从火车站接着,打算送去酒店。
盒子给他们订的酒店在北语出校门十字路口朝北的一条巷子里。
行李箱的车轱辘拖在时好时坏的路上,一会陷了下去,又一会爬了起来。
“诶,你们住这附近吗?”
行李箱交给了盒子,背包由大姨夫背着,大姨一边走的时候一边问。
“恩,酒店和我们住的地方差不多也就走路五六分钟的距离吧。”
“那一会放了行李,直接去你们那边坐着等他下班吃饭吧。”
“行的,不过你们来的也太不赶巧了,前几天天气还挺好的,这两天风也太大了。”
“是啊,下车的时候,感觉吹着可冷了。”
其实吧,盒子和大姨他们从他到北京上大学再到他在北京工作,这些年很少见,联系不多。
现在能说的也只有一些皮毛的话。
记得小时候,盒子和大姨很亲的,毕竟在表弟还没出生的两三年中,盒子也算是大姨带的。
盒子他妈当时开了一间杂货店,大姨那时没工作,整天和他妈凑在一块。
算是把盒子当亲生儿子看吧。
盒子他妈还讲了一个事情,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盒子还小,没什么记忆。
只是他妈在他长大这一路老提,那些话就像是拿刻刀在心上刻上了,记得清楚。
事情是这样的,据他妈说,那年大姨肚子里已经有了表弟了。
那天他妈出去办点事情,他爸顾店,大姨说是她来带小盒子。
快中午时大姨骑着一辆单车去买菜,把小盒子放在前面的框里,大着一个肚子。
要死不活的,经过一个路口冲出来一辆车。
那车也没摁喇叭,直愣愣地就冲了过来,大姨当时就吓着了,正骑着的单车一下子停了下来。
当时的路面不像现在,没那么平整,自行车紧急刹车一个颠簸。
毫不夸张地说,真的就要将小盒子从前面的车筐里颠了出去。
大姨眼疾手快,下意识的伸手去接住了小盒子,只是自己的左腿就给自行车压着了。
小盒子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哇哇哇地哭了,大姨自己的腿却给自行车压得实在。
好在前面的车龙头没有怼着大姨的肚子,不然啊,表弟这个人能不能有,还真是够呛。
是说有惊无险,不过听说大姨夫为这个事情后来还跟大姨闹了很大一场。
说是他只顾着小盒子了,连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都不顾,不像是个当亲妈的。
所以到后来盒子他妈对表弟一直很好,甚至很多时候好得好像表弟才是他亲生的。
在那种对比中,盒子应该就是跟从街边上随便捡的。
反正还蛮奇怪的,盒子他妈对表弟很好很好,大姨又对盒子更好。
有时候都会觉得是不是盒子和表弟生错了妈,应该互相对调一下。
盒子其实是真的相信,也是真的觉得大姨对他好的。
只是好与不好,有时候真跟时间和距离不能说是没有关系的。
有人老说,只要够喜欢就能跨过山海、跨过时间。
可是再多的喜欢,再真的喜欢也只是刻在石板上在深刻的字。
时间长了,没人问津,石头都会风化的,只剩下些看不清的痕迹。
但,有痕迹,有证据人这一生也足够了吧。
谁不是活点看不清、模模糊糊的证据呢?
“大姨大姨夫,你们晚上想吃什么,要不去吃烤鸭吧?等表弟下班了我们就直接过去。”
“行,不过我先跟你说好哦,你可不许买单哦,我和你大姨夫这趟出来带了超多钱!”
“哈哈哈,好的,肯定给你们付钱的机会,不跟你们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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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着大姨他们去了便宜坊,在微信上给表弟传了地址,让他下班了赶紧过来。
盒子本身就不是一个社交能力很强的人,从某种角度来说吧,他比较内向。
他心里是知道谁对他,谁对他不好的,也知道要对谁好,要对谁不好,可是那些都装在心里。
仿佛塞在茶壶里的汤圆,倒不出来。
招待大姨和大姨夫,他很乐意,但是他擅长的也只是和他们聊聊天,吃吃饭,坐着看电视。
再有什么嘘寒问暖扯家常,他不会这一题了。
于是表弟过来的时候,桌子上就是这样的情况,盒子坐一边,爸妈坐一边。
他走过去喊了一声“爸妈”,跨过表哥的腿,进去到里面坐着,大腿靠着表哥的大腿。
体温在桌子下面摩擦传递。
“不是,老妈我说你们俩也是的,难得放假来北京干嘛呀,这边又没啥好玩的。”
“你这娃儿会不会说话了,我又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看你表哥的。”
“切。”
“对了,我给你和表哥带了些吃的,说去了酒店拿过去没来得及,一会跟我们去拿回去哈。”
菜端上来了,点了一只烤鸭,还有三五份菜,大姨让他们赶紧吃。
盒子哪里会不明白,大姨可能也是想来看他的吧,不过更多的应该是表弟来北京想儿了。
做爹妈的不都这样吗,没啥好说的,也不用觉得怎样。
表弟吃饭时贼不老实,一只脚一直在下面动来动去的,先是拿大腿蹭他大腿。
后来又是拿脚轻轻踢盒子的腿。
盒子此刻现在烦死了,自从那天晚上发生关系后,表弟老爱动手动脚的。
平时大姨他们没来还好,觉得这种厮磨算是甜蜜?
但现在大姨和大姨夫正在对面,稍微低头一点就能看见下面的猫腻。
到时候真给看见了多几把可怕啊。
也不知道表弟的脑子是不是猪脑子填充的,怎么一点都没分寸。
盒子将手伸了下去,狠狠捏了一下表弟的腿,终于让他稍微安分了一点。
看表弟一幅吃瘪的样子,盒子是又好气又好笑,气解了笑了心里又泛上了一点心酸。
他不是一个没恋爱过的木头,知道喜欢了很久终于得到回应是什么状态。
不能见着的时候恨不得时时刻刻他都在眼前转悠。
见着了又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他摸摸小手。
摸摸小手了又恨不得再近一点,看他软软的嘴唇这会吻着会不会和一秒前不一样。
盒子都懂,于是盒子将手放在下面轻轻摸了摸表弟的大腿。
这个动作是跟他说,“你别急嘛,你注意点,我们现在是真实的地下情呢。”
表弟收到了这个讯号,刚刚脸上还吃瘪的表情现在又舒展开来,小小的眼睛笑得眯缝。
“你笑啥呢。”
大姨手中包了一块烤鸭,一边递给了盒子一边问表弟,盒子接过来吃了,说了谢谢。
“一家人谢来谢去的,快吃,瞧你在北京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