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不应杀害和折磨生命,是我青少年时代的大事。除此之外,一切都被逐渐遗忘了。
在我上学前,我家有一条名叫菲拉克斯的黄狗。像有些狗一样,菲拉克斯讨厌穿制服的人,看到邮递员总是要扑上去。因此,家里人指派我,在邮递员到来时,看住这条咬过人并冲撞过警察的狗。我用棍子把菲拉克斯赶到院子的角落,不让它走开,直到邮递员离开为止。当我作为一个看管者站在龇牙咧嘴的狗面前,如果它想从角落里跳出来,就用棍子教训它,这该多自豪啊!但是,这种自豪感并不能持续多久。当我们事后又作为朋友坐在一起时,我为打了它而感到内疚。我知道,如果拉住菲拉克斯的颈索,抚摩它,我也能使它不伤害邮递员。然而,当这令人尴尬的时刻又来临时,我又陶醉于成为看管者……
放假期间,我可以到邻居马车夫家去。他的褐马已经老了,而且相当瘦,不应老是驾车。由于我一直为当一个马车夫的激情所吸引,就用鞭子不停地驱赶马往前走;尽管我知道,褐马已经累了,扬鞭催马的自豪感迷惑了我。马车夫允许“不扫我的兴”。但是,当我们回家后,我在卸套时注意到了乘车奔驰时看不到的东西,马的肋腹成了什么样子,我的兴致一下子没有了。我看着它那疲惫的双眼,默默地请求它的原谅。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我上高级中学时,有一次回家过圣诞节,我驾着马拉的雪橇。邻居洛施尔家有偶名的恶狗突然从院子里跳出来,对着马猛叫。我想有权狠狠地抽它一鞭,尽管它显然只是随意来到雪橇前面来。我抽得太准了,击中了它的眼睛,使它号叫着在雪地里打滚。它的哀号一直在我耳边响着,几个星期都不能摆脱。
有两次,我和其他小孩一起钓鱼。后来,由于厌恶和害怕虐待鱼饵和撕裂上钩之鱼的嘴,我不再去钓鱼了。我甚至有了阻止别人钓鱼的勇气。
正是从这种震撼我的心灵并经常使我惭愧的经历中,我逐渐形成了不可动摇的信念:只有在不可避免的必然条件下,我们才可以给其他生命带来死亡和痛苦。我们大家必须意识到,漫不经心会带来可怕的死亡和痛苦。这种信念日益强烈地支配着我。我日益确信,在根本上我们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敢承认和证实它。我们怕被别人嘲笑为“多愁善感”,我们已经麻木不仁了。但是,我决心保持敏感和同情,也不害怕多愁善感的谴责。
如果回顾青年时代,我就有这样的想法,我该感谢多少人啊,他们给予我许多许多。让我忧虑的是,对那些人,除了感谢之外,我又回报了些什么呢?我还未及表示,他们的善意和宽容对我具有多大的意义,他们中的许多人就离开了我们。好几次,我在墓地悲痛地默念着本应对生者说的话。
我相信我是感恩的。我逐渐告别了青年时代的漫不经心,那时,我还认为从人们那里领会善意和宽容是理所当然的。我以为自己很早就考虑到世界中的痛苦问题。但直到20岁,甚至在这以后,我还是太少地督促自己表达感恩心情。我太少地考虑,真实地领受感恩对人意味着什么。我经常由于胆怯而抑制了表达感恩。
从而,我们大家必须督促自己,真诚地表达未被表达的感恩。这样,在世界上就会有更多的善的光和善的力。我们每个人必须防止在世界观中接受有关世界不可感恩的辛酸格言。大地上泛滥的洪水,它不是我们需要其慰藉的喷涌的源泉。但是,我们本身就应是发现道路,成为源泉之水,它能够满足人类对感恩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