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前走、别回头，害怕就别往下面看。”
回忆起初次在海上作业的场景，眼前这群早已习惯与风浪搏斗的汉子，眼神变得游离而紧张。
身处距离海平面近百米的高空或深海，师傅曾经的叮嘱再次回响耳畔。
会害怕吗？答案是肯定的。
在海上油气田，举目四望，皆是海水，人会不自觉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而这群人的工作环境则更不寻常。他们每天要爬上油气田
最高处的井架
，或者跃入
海洋深处
，与自己相伴许久的工具一起，在这方远离人群的蔚蓝舞台挥洒汗水。他们，是为了保障国家能源安全而挑战极限的
“幕后英雄”
。
李丹今年在家过中秋。这是个“很例外”的情况，妻子和女儿为此高兴了很久。
每年3月到11月，都是南海作业的绝佳时间——海况好，适合开展潜水检测和海生物清理。
往年这个时候，李丹基本都在海上。
“今年，正好赶上一个项目完成，可以陪陪家人。”李丹和往常一样，把出海拍摄的照片挂在客厅墙上。珊瑚、水母、热带鱼……几乎整面墙上都是他这些年在
海底见过的美景
。
听起来，这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业，李丹也竭力让家人看到自己工作美好的一面。但其实对于潜水员来说，
寒冷、高压、孤独
才是工作的常态。
在渤海湾，李丹迎来自己进入中国海油后的首次潜水作业。经过长时间的模拟训练，他对自己很有信心，然而一下水，眼前的景象还是令他大吃一惊。
“我的潜水面罩前，好像有漫天星辰。”
热爱摄影的李丹，总能用极为浪漫的方式把工作的难表达出来。
渤海湾表层地质主要由淤泥构成，在风和浪的影响下，海底能见度极低，潜水员进入水下，伸手不见五指，
眼前的泥沙，仿佛夜空中闪动的星
。
冬季作业，海水的“冷”也在此被重新定义。
下潜不到10分钟，李丹的双手便基本失去知觉，25公斤重的潜水装备包裹着他，越往下走，水压越大。“
感觉自己像一块压缩饼干
，四周的空气都被抽走了，整个人被‘挤’在潜水服里。”李丹如此形容。
检查法兰安装的螺栓口是否对准、螺杆是否对齐……如体检医生般拿着
“听诊器”
游荡于巨大的平台底部，一片漆黑，每根桩腿、每个检测点位，李丹几乎只能
凭感觉去摸
。“很失败”，这是李丹对这次作业的评价，尽管任务最终完成，但他比技术娴熟的潜水员多花了足足20分钟。
20分钟，吃一碗面的时间，很长吗？对分秒必争的水下作业而言，的确太长了。
作为一项高风险作业，潜水行业内有着严格的安全标准，潜水员在水下作业的时长一般需控制在30分钟至50分钟，
水深越深，对体能要求越高，可作业的时间也越短
。与此同时，受水下高压环境影响，潜水员回到平台前还需接受相应更长时间的减压流程。
李丹说自己是一个爱冒险的人，这点从他的成长轨迹便可得到验证——出生在湖南岳阳，从小没见过海，带着挑战未知事物的好奇与勇气，成为一年中几乎有超过一半的时间
与海相伴的“蛙人”
。
在渤海与泥沙斗，在南海与风浪斗
，20多年摸爬滚打的艰难日子里，常伴身旁的是一次次从对讲机传来的声音，一个个在中控系统实时显示的水下画面，以及女儿亲手做的、每次出海都会带在身边的那只
“小熊”
。它们见证了李丹始终坚定“朝前走”，逐步从稚嫩走向从容，直面黑暗、扫清灰霾，成为一名保障油气田安稳运行的水下
“体检医生”
的历程。
中秋节后，李丹又出海了。
“会孤独吗？”
“偶尔也会，但已经习惯了。”
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宿舍，李丹看了眼放在枕头旁的“小熊”，伴着海浪的声响，缓缓进入梦乡。
李宇键看起来很瘦，很难想象如此单薄的身体，如何
在高空一次次扛住大风、暴雨和每一个艰难的时刻
。
和李丹一样，他也是在渤海迎来自己的第一次“极限”作业。不同的是，李丹在水面之下，他则在
海面之上
。
不同于李丹工作的南海西部海域总有台风“到访”，那里的天像孩子的心情一样，说变就变。李宇键所在的渤海湾属于中纬度季风区，冬季漫长，零下20多摄氏度是常有的事。
“冬天真冷啊！爬到吊机顶端检测，最高的时候离海面近百米。
寒风像刀一样刺向手脚和脸庞
，开始还有痛感，后来就渐渐麻木了，失去知觉。”回忆起冬日海上作业的场景，李宇键说。
冬季的渤海气候严寒，常有大规模海冰形成，抗冰保产几乎是海油人每年的“必考题”。
除了一身冻得僵硬的厚棉服，通常陪伴他爬上高空的，还会有
一张对折了好几次再揣进兜里的纸
，以及
一根需要对着哈气很久才能写出字来的笔
。
咬紧牙关，开始检测工作。
“一号轮毂正常，二号轮毂……”为了保持镇定和清醒，李宇键总是习惯紧盯着运转着的设备，边记边说。
立于寒风中，
常常难以分清到底是纸笔在颤抖还是人在颤抖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李宇键总会把设备上每个细微点位摸清，然后自信地告诉你，几号轮毂需要关注使用疲劳度或更换。
这样的自信并非凭空而来。登上过渤海油田百余座平台最高点的李宇键知道，
顶着压力朝前走，不断积累，人的眼界才会愈开阔
。
海冰侵袭之下，我国最北海上油田锦州9-3油田迎来壮美日出。
“我记得第一次出海作业是在歧口17-2油田，爬吊机。吊机距离海平面六七十米高，我站在起点双腿颤抖，师傅跟我说‘
朝前走、别回头，害怕就别往下面看
。’”
李宇键颤颤巍巍地花了20多分钟爬上吊机顶端，还是忍不住向下看了一眼——在那方一望无垠、白浪翻滚的蔚蓝之上，无数同他一样的海油人正在
探寻能源宝藏、为国加“油”争“气”
。
杨欢同样做着“向上”的工作，和李宇键靠吊机的台阶扶手攀爬不同，他靠的是2根50米长的绳索，如同奥运会上的攀岩选手一般，在钻井上灵活穿梭。
“蜘蛛人”
，这是杨欢和他为数不多的国内同行伙伴所拥有的特殊称呼。
虽然在外人看起来这项工作很危险，但高空绳索作业安全规范性极强且大有“用武之地”。
“比如钻井船甲板的背面，这种
常规作业难以抵达的区域，依靠绳索我们可以灵活地抵达并开展检测工作
。”杨欢说，目前国内取得国际工业高空绳索行业协会资质证书的“蜘蛛人”数量很少。随着海洋油气产业快速发展，这类人才的缺口或许会越来越大。
“朝前走、别回头”
，这句话深深印刻在李宇键心里，成为他解开工作甚至生活困局的“密码”。
但有时候，
脚步也会徘徊
。
当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工作能靠“机器”做了，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数字化时代的到来，
让海上油气开发变得更加高效
，也让每一个海上员工感受到真切的变化——
最为直观的便是海上油气田的网络信号越来越好了，微信发出，讯息便可跨过广阔蓝海，飞跃在城市的夜空之巅，
让两颗心的距离变得不再遥远
。
工作10年的李宇键，
努力在翻滚的数字化浪潮中“游泳”。
“虽然这工作又危险又累，但真有机器干了我干啥？”
“我的本事会不会没价值了……”
起初，李宇键也会有“被机器取代”的焦虑感。然而，当他
把眼光望得更远、脚步迈得更快后，他发现一切都变得更好
。
“那些高耸入云的井架、吊机，以往都需要人力爬上去检测。
在线检测系统
等数字化工具的出现，让我们的工作更安全、便捷了。”李宇键说，如今，他在做好机器伙伴
“训练师”
的同时，也在努力做一个尊重并全力融入数字化时代的
“好学生”
。
如今，这套系统已在绥中36-1等20多个海上油气田得到应用，检测时时在进行、数据时时在传输，通过他们团队搭建的智慧检测平台，打开电脑便可“秒懂”目前海上装置的运行状态。
陈军也在
慢慢适应与机器“共事”的日子
。
2021年，陈军在文昌油田群开展一项立管及电缆护管安装工作，需要潜水员使用氦氧混合气下潜至距离海面105米的深度。
深水高压，作业难度和风险极大。“我们用
水下作业机器人
（ROV）吧！”这是陈军和团队“朝前走”的重要一步。
“效果很好。”大功率ROV与潜水员配合作业，大大缩短了混合气潜水员在大深度水域的暴露时间，在增加作业安全性的同时，深水作业效率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
陈军打趣道：“
智能技术好啊！你看，我们下水有‘人’陪了。
”
智能化海生物清理系统、ROV水下设备安装作业……随着油气开发不断向深远海挺进，
人机协同
正成为推动中国海洋石油工业向前迈进的重要引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