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作鬼
来源：新周刊（new-weekly）
世界是80后的，也是90后和00后的，但归根到底是脸皮厚的。
“90后中年危机了”“92后是无公害、无国界、无禁忌、无现金的四无青年，才没有中年危机”“95后是可爱、可信、可为的一代”“00后像弹幕一样统治了世界”“05后早恋了”“10后的名字怎么那么二次元？”“15后小萌娃开直播了”……
等等，80后呢？怎么所有关于情感、职场、社会、娱乐、消费的话题，说的全是90后和00后，80后还有没有一点立足之地？
至少在互联网的话语场里，80后已经基本销声匿迹了。整个中文互联网都在狂热地追捧更年轻的90后和00后。
曾经主导互联网文化的80后，是什么时候歇气的？
80后看《奋斗》，90后看《欢乐颂》。
“80后”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始于2003年网络作家恭小兵在天涯论坛上发表的帖子《总结：关于80后》。
这位自称“杀过猪，砍过人，少时失足，命途多舛，6岁进小学，16岁进监狱”的作者在文中指出，“80后”这个概念是针对“70后”而提出来的，与70后不同的是，80后普遍没有70后的暴怒、迷茫、人文关怀和理想主义，成长于改革开放的80年代，80后更加自信，“我们以为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经轰然到来”。
但是正如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中的启示，80后这一代人获得更多的自由以后，反而不知道如何运用自由。恭小兵说，他们没了信仰，没了偶像，没了激情，也没有了叛逃。一个娱乐化的时代，即将随着经济发展深入神州大陆，伴随着80后的整个童年，无处可逃。
第一部《还珠格格》（1998）带给了80后很多回忆。
而80后出生的第一年，1980年5月，一篇署名“潘晓”的读者来信《人生的路呵，怎么越走越窄……》发表在《中国青年》杂志上。
“人说，时代在前进，可我触不到它有力的臂膀；也有人说世上有一种宽广的、伟大的事业，可我不知它在哪里。人生的路呵，怎么越走越窄，可我一个人已经很累了呀。”这种大时代的小忧伤，触发了全国各界对人生观的大讨论。
这封信仿佛预示了80后整个人生的变迁。他们的青少年阶段是90年代，中国互联网飞速发展，网络论坛遍地开花，抽象的“社会”第一次通过互联网具象了起来。
成立于1998年的西祠胡同，与成立于1999年的天涯社区，是80后记忆最深刻的两个BBS论坛。
90年代就像是80后的初恋，年轻人们初尝到了多元文化的滋味。港台娱乐文化北上，西方消费文化东来，熏陶出第一代具有市场思维的中国人。
活跃于90年代的摇滚歌手张楚曾说，90年代有一种追求颠覆的力量，让平庸的人一直处于不断精进的状态中。直到世纪末时，张楚创作了《造飞机的工厂》，把时代比喻为一架连夜赶制，飞往月亮的飞机。
1999年，一场市场化运作的作文大赛将80后推了一把，一群年轻而冲动的80后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同年，17岁的韩寒被请到央视《对话》节目，遭到老中青所有人的“围攻”，80后在当时的文化语境中是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叛逆者。那时大概没有人想到，对80后的所有责难，后来都无缝地转移到了90后的身上。
韩寒(左一)在首届新概念作文大赛颁奖会上领奖。
80后在公共空间里的活跃度，也取决于媒体的变迁。2010年，新浪微博使年轻人的影响力得到了几何级的增长，但是饭否模式死了，传统媒体纷纷开始衰落。
2012年，央视《对话》栏目在微博上艾特韩寒：“十年以后的你，是否还敢有一场对话？”韩寒反问：“十年以后的央视，你敢播么？”电视在娱乐化中变得越来越低幼，昔日辉煌的博客与论坛渐渐无人问津。80后活跃过的媒介一个个消失或改头换面，80后只能隐退了。
文化学者杨庆祥说，80后是失败的一代，他们作为第一代接受过完整义务教育的中国人，其实也是被规训得最严厉的一代，所以在微博的公知时代，并没有太多80后的声音。唯一的韩寒，在2013年写下一篇《地震思考录》后，基本结束了他的公共发言，转身拍电影去了，变成“沉默的大多数”中的一员，后会无期。
韩寒与邓超出席电影《乘风破浪》的宣传活动。图/视觉中国
世界是80后的，也是90后的，但归根到底是脸皮厚的。
2013年6月，新浪微博用户超5亿，开始了漫长的停滞期，直到2015年90后涌入微博。而在2013年，“微信”成为了工信部电信研究院评选的“十大关键词”之一，微信用户在这年1月时突破3亿，到了10月时这个数字就突破了6亿。移动互联网以一种近乎大爆炸的速度发展着。
而这一年，全体80后都到了适婚年龄。来自复旦大学社会科学数据研究中心的调查显示，截止到2013年年底，80后的已婚比例达到了53.78%。成家立业后，家庭和职场里的苟且，压倒了诗和远方的想象，80后患上了“下班沉默症”，下班后瘫着什么也不想做，连网络社交也兴趣乏乏。
来自《中国青年报》的一项调查发现，2750名受访者中有83.1%患有不同程度的下班沉默症，其中50.1%是80后，45.5%居住在大城市。疲惫于家庭与职场中的80后，不再是互联网拼命争取的玩家。
80后的国民游戏是《魔兽世界》，如今他们已经不是网游的主要玩家。
而90后完全是在互联网中成长的一代，掌握了他们的兴趣爱好，也就掌握了互联网，成为那只站在风口上飞起来的猪。2015年3月，《新周刊》略带忐忑地问这些熟悉的陌生人：“95后，我们可以谈谈吗？”
可是，新的一代年轻人更难捕捉，否则那些互联网公司就不用为了迎合90后的转型而愁白了头。80后“沉迷过的偶像一个个消失”，而90后的偶像就是他自己。当时接受《新周刊》采访的柯洁，还没有遇到阿尔法狗的棋士颇为桀骜不驯地回答说：“偶像是我自己可以吗？”
这种“蜜汁自信”，就像80后相信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轰然到来”，是一种神奇的幻觉。它塑造了新的消费文化，几乎所有的互联网产品都围着90后打转，但它也将大部分还没有收入的年轻人推入到消费升级的漩涡里。
2016年6月18日，山东省济南市举办网红见面会，多位90后网红亮相。图/视觉中国
2017年，90后新媒体小编的月薪都达到了五万元，而80后码农，看来只能为他们设计H5和海报了。90后的小将拿着MacBook展示精美的PPT，把那些不懂“互联网思维”的60后、70后大客户说得一愣一愣，心服口服地签下合同。
以95后和00后为主的SNH48当选“五四优秀青年”，80后演说家陈秋实只能在广州深夜的街头独自演讲，谈谈五四精神和当时的青年偶像胡适、蔡元培、陈独秀……虽然字字千钧，却也如螳臂当车。
有自媒体甚至夸张地说，80后正在面临一种更“立即而危险”的现象——被90后干掉。他们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又得到了一个十万+，但90后没有从中得到任何好处。而80后仿佛一夜之间成了五四时代的古董，世界曾经是他们的，现在是90后和00后，但归根到底是脸皮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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