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疆
| 特设潜水母舰“平安丸”
舰体上“平安丸”的“安”字，
摄影/张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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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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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内容针对军事历史爱好者或沉船技术潜水员。如您在阅读中出现胸闷、气短、嗜睡、精神萎靡、知觉狭窄等症状，请终止阅读，立即吸用纯氧15分钟/3次，并与您的医师联系。
平安旧梦
特设潜水母舰“平安丸”（Heian Maru）
每逢佳节，日本京都“平安神宫”的游人都几乎挤破了门框。不过多数到此一游的游客们并不知道还有一艘与它颇有渊源、同名同姓的船只，沉睡在千里之外的楚克泻湖海底，却也是潜水爱好者们最喜爱的沉船景点之一。我们今天就不妨来看一下她堪称传奇，甚至可以写成一部励志小说的“船生”。
沉船“平安丸” 的位置，图片来自小宁
“平安丸” 沉船示意图，图片来自 Rod Macdonald
特设潜水母舰时期的“平安丸” 线图（目测是1942-43年的状态），图片来自长谷川模型
小贴士：
关于日本船名以“丸”字结尾的习惯有诸多传说。但是一般认为其h含义来自于佛教的“轮回”思想，包含了祈求“周而复始”、“有去有回”的含义。不过政府船只，特别是军舰，是不可以加“丸”字的，否则显然会有逃兵的嫌疑。不过由于日本文化比较尊重船名的“灵性”，因此军队征用民间船只也一般也会保留之前的名字，包括结尾的“丸”。
“平安丸”是“日本邮船”公司的3艘“冰川丸”级豪华邮轮之一。本级船上神社里的祭神都是专门请自日本神道教著名的三座“官币大社”，即埼玉县的冰川神社、东京都的日枝神社、京都府的平安神宫。不过即便又是“平安”，又是“官币大社”，又是“丸”却都没能保佑她。这也许只能怪她中途走上了从军参战这条斜路，而且还在等级森严的日本海军里，从无名小卒一直做上了舰队旗舰。上演了一出活脱的草根逆袭大戏。
不知是因为她不平凡的身世、还是招牌式的“现代艺术”风格迷彩，“平安丸”也确实是日本通俗文化中的宠儿，在很多动漫作品、模型比赛中都能不时见到她的身影。比如……
日本漫画《次元舰队》第9章中，穿越回二战的主角的任务就是保护“平安丸”，图片来自川口开治《次元舰队》
模型爱好者制作的获奖作品“平安丸”，真实程度令人叹为观止，图片来自 Chris Flodberg
另一位模型爱好者制作的“平安丸”，细节令人叹为观止，图片来自こまつ模型 maskblog
这个……虽然没有叹为观止，但是也至少说明了“平安丸”的影响力吧，图片来自 LEGO 艦船
被征用前的“平安丸”，图片来自 Michael McFadyen1
1920年代，日本航运业已经取得了不小的进步，但是依然更多的被欧美旅客视为交通工具而不是豪华的海上宫殿。为了进军利润丰厚的高端客运市场，30年代日本建造的新型邮轮纷纷争先恐后的提高奢华程度，不断缩小与欧洲顶尖邮轮的差距。1930年底在大阪铁工所樱岛工场建造的12000吨级豪华游轮“平安丸”是当时第一艘“英伦怀旧（old England）”主题风格的邮轮，曾经因为奢华程度和服务质量而轰动一时。1930年底自香港启动首航之后，她一直尽心尽力的在西雅图航路上笑迎各国来客。
位于横滨的“日本邮轮”码头，图片来自 Old Tokyo
小贴士：
“冰川丸”级三胞胎的老大“冰川丸”号侥幸活过了二战，并且是唯一幸存至今的战前邮轮。她如今安详的躺在横滨码头作为博物馆船喜迎四方来客。如果你打算造访楚克水下的“平安丸”，也不妨先去横滨感受一下她们昔日的荣光，定会颇有一番感慨的。
位于横滨的“冰川丸”，图片来自冰川丸博物馆
“冰川丸” 的吸烟室，图片来自冰川丸博物馆
“冰川丸” 一等舱套房客厅，图片来自冰川丸博物馆
1941年8月，停靠在西雅图的“平安丸”嗅到了日美关系急剧恶化的味道，于是空船返回日本，竟然成了战前在“西雅图-横滨航路”上航行的最后一艘船只。2个月后，“平安丸”毫无悬念的被日本海军征用。原来，日本政府在30年代就通过“优秀船舶建造助成措施”奖励航运公司建造高速、坚固的船舶。当然一旦开战，海军自然也就可以按照获奖名单轻易的让这些船舶“立地成佛”了。
1941年“平安丸”的最后一批乘客——德国裔犹太人，抵达西雅图，图片来自 Seattle Post-Intelligencer
小贴士：
为了规避军备限制条约，二战爆发前的日本海军耍尽了小聪明。当时日本的“剑埼”、“大鲸”两型正规潜水母舰在设计时就故意按照航空母舰的结构建造，因此一开战就立刻华丽的变身成航母了。不过这样一来潜水战队就只剩下了两艘老旧狭小的“迅鲸”型潜水母舰。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日军先后将7艘民用船只改建为“特设潜水母舰”，主要负责为潜艇储存食品和弹药，做为潜水战队的指挥中心以及提供人员休息的空间。不过随着战争的发展，这些特设潜水母舰又纷纷被改回了输送船，只有“靖国丸”和我们的主角“平安丸”一直到沉没都保持了海军军舰的身份。
1942年的特设潜水母舰“平安丸”，图片来自长谷川模型
原本恭恭敬敬服侍四方来客的服务生“平安丸”在三菱神户造船所完成了改装工程，从此就与“平安”再无缘分，留落到了“道儿上”摸爬滚打。在编入海军第六舰队第一潜水战队后，立刻带着十几位小弟走南闯北。
在瓜岛战役中，“平安丸”旗下的潜艇“伊十九”在1942年9月用仅有的6枚鱼雷（其中还有一枚是坏的）直接KO了“压米粒家”的大BOSS舰队航空母舰“胡蜂”（USS Wasp，CV-7），顺手还灭了一个小弟驱逐舰“奥拜恩”（USS O‘Brien，DD-415），并且把他家的前任BOSS战列舰“北卡罗莱纳”（USS North Carolina，BB-55）打得硬是好几个月没起来。“伊十九”就这样凭借“历史上效率最高的一轮鱼雷射击”而成就英名。另一艘潜艇“伊二六”则在9月把刚出院的另一个大BOSS舰队航空母舰“萨拉托加”（USS Saratoga，CV-3）又送回去继续躺了好几个月，之后又在11月“误灭”了小头目轻巡洋舰“朱诺”（USS Juneau，CL-52）。潜艇“伊二一”也被认为（有争议）在10月削沉了驱逐舰“波特”（USS Porter，DD-356）。
“伊十九”击沉“胡蜂”，为了表现“伊十九”的形象，居然把她浮在了水面上，这个处理相当夸张，图片来自青岛社模型
在主动去砸对方场子的通商破坏战中，“平安丸”所属的潜艇“伊十七”在1942年9月成为了第一个炮击过美国本土的轴心国小弟。另一艘潜艇“伊二五”搭载的舰载机则执行了历史上第一次对美国本土的轰炸任务。“伊二五”回家路上还顺手灭了隔壁老苏家的潜艇“L-16”（当时苏、日并未宣战）。“平安丸”的十几个小弟们几乎达成了整个日本潜艇战果总吨位的三成以上；二战日本潜艇战果吨位排名的第三名（伊二六）、第四名（伊二一）、第五名（伊二零）均出自她手下。
正在弹射舰载机的“伊二五”潜艇，图片来自 combinedfleet.com
平安丸：“我还在奎贾林防过空、在阿留申救过人，我要见首相，我要见天皇……”
1943年的“平安丸”与潜艇“伊百七一”，图片来自 Paramushir
“不想当旗舰的服务生就不是好小弟”！1943年，专门指挥潜艇部队的第六舰队失去了它的基地奎贾林环礁，被迫迁往楚克。“平安丸”则回到本土苦练内功，将4门老式的15厘米舰炮中的2门更换为“十年式”12厘米高平两用炮；加装了两座“九六年式”25毫米双联高角机关炮，两座“E27型”电探（雷达）和1具“三年式”水下听音器（声纳）。
“平安丸”，图片来自长谷川模型
43年底练成神功的“平安丸”归队楚克，没过多久就在1944年2月15日登上了“船生巅峰”，成功提拔为第六舰队（日本潜艇部队的最高级编制）的最大BOSS（舰队旗舰），由舰队司令官、海军中将高木武雄（后来晋升为大将）亲自坐镇。然而无敌却并不寂寞，仅仅2天之后，美军的“冰雹行动”就狠狠得砸到了她的头上。
高木武雄海军大将，图片来自Wikipedia
1944年2月17日凌晨，大批美军飞机涌入楚克锚地。“平安丸”见情况不妙立刻起锚避走春岛（Dublon）以北。虽然她是当时锚地里最大的舰船之一；虽然她还招摇的悬挂着象征最高指挥权的“顶缘八芒旭日中将旗”；虽然她还嫌不够挑衅向美军飞机发射了400多发炮弹，但是她却跟本没有的得到美军最起码的重视。在一片片浓烟烈火中，竟然仅有一架孤零零的“地狱猫”攻击机很不严肃地向她甩了两颗炸弹。
当日黄昏时分美机返航后，“平安丸”靠上夏岛的码头，一边把高木武雄中将和一大帮战战兢兢的第六舰队本部机关人员礼送上了岸。一边开始了紧张的鱼雷卸载。“平安丸”的两个货舱里都满载着给潜艇使用的“九五年式”氧气鱼雷。这些鱼雷可都是只需要2-3枚就能把一艘大型航空母舰送进海底的暴脾气。现在它们有上百枚堆在一起，谁都不想知道如果被击中引爆的话会是什么效果。（其实看看今天在海底只能找到后半截的“爱国丸”残骸，就知道是什么效果了）
18日凌晨，还在努力卸载鱼雷的“平安丸”终于开始遭到了美机认真的空袭。没有了高木中将护体，她接连被炸弹命中，舰桥燃起熊熊大火。（高木武雄这是赤果果的通美嫌疑阿，怪不得潜艇部队表现一直不及预期 —- 大误）火势迅速失去控制并且向依然装载着鱼雷的前部货仓蔓延。眼看大难似乎将至，舰长玉城利治大佐在凌晨3：20下令降下舰旗，总员退舰。当所有人员都搭乘救生艇转移到岸上的第85潜艇基地之后，“平安丸”却依然顽强的带着大火在海面上又足足坚持了6个多小时。最后还是一队实在看不下去的美军“复仇者”式鱼雷机帮她寻求了一个解脱。在两天的空袭中，“平安丸”共有16名乘员和1名属于“日本邮船”的船员阵亡，25人受伤。
多亏了“冰川丸”博物馆，我们今天才有这么详实的结构图来研究“平安丸”，图片来自冰川丸博物馆
今天侧卧在海底的“平安丸”位于维诺岛（原“春岛”，Weno）和托诺瓦斯岛（原“夏岛”，Dublon）之间，对于潜水员来说非常容易就可以到达；沉船的底部深度只有33米，最浅的地方距离水面只有11米；同时她又是楚克最大的一艘沉船，内容也相当丰富。不过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恐怕还是她侧舷上至今依然清晰可见的英文和汉字船名，难怪当年
库斯托的纪录片
都要以她来拉开序幕。
纪录片截屏中的库斯托与“平安丸”的船名前，图片来自 “Lagoon of Lost Ships”
“平安丸”船体上绚丽多彩的珊瑚，摄影/张帆，未经授权，谢绝转载
通常潜水船会将潜水员带到船桥的位置下水，此时如果你沿着船舷一直游向船头的方向，就可以看到巨大的用英文和汉字书写的船名。此时翻到甲板一边，最先出现的就是前部15厘米主炮平台，但是炮身已经不知去向了。沿着船头的一条锚链向下，还可以找到原本用于固定船舶的浮筒和一具巨大的船锚。在船艏可以看到一号货舱的盖子已经滑落，舱内装载了一些弹头严重腐蚀的炮弹和鱼雷。
一号货舱内的炮弹，摄影/张帆，未经授权，谢绝转载
后边的二号货舱口已经改装成了为鱼雷量身定做的尺寸，但是潜水员却经常会选择从一号货舱的下层穿越到二号货舱。不出意料，黑暗的二号货舱里横七竖八的堆满了威力巨大的“九五年式”氧气鱼雷和氧气瓶，甚至还可以在角落里发现一个用于维修鱼雷的工作间。因为安全原因，氧气鱼雷只有在发射前才会灌入氧气。所以不知道今天二号货舱里散落的纯氧气瓶是不是还能在紧急时候弄出来吸一吸（笑）。
二号货舱内鱼雷工作间的设备，摄影/张帆，未经授权，谢绝转载
二号货舱后边就是被大火破坏过的舰桥结构。在舰桥前边还可以见到两具“将军柱”，它们不仅要担负吊运的任务，在需要的时候还可以拖带“扫海器”为其他船只扫雷（难以理解谁会真用薄皮大馅的潜水母舰去扫雷……）。现在“平安丸”原本的飞桥结构已经被大火烧毁，以至于船桥内的仪器和储物箱都堆积在左舷一侧的海底。紧挨在舰桥结构后边就是三号货舱，空荡荡的货舱内还可以找到一些瓷器。
从舰桥进入上层结构，请留意当年邮轮时期留下的回廊。在改装为特设潜水母舰之后，日军充分利用了回廊的空间，在几段墙壁上总共存放了14支长达10米的潜艇备用潜望镜。如今由于船体侧翻，它们好像都是铺在地板上一样。靠近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些潜望镜分为两类，既有用于航海的广角潜望镜，也有用于战斗的带有放大倍率的潜望镜。此外许多之前被潜水员在沉船内部发现的各种物件现在也被放置在这一带，其中比较有趣的是一个陶瓷滤水器和一架大型铜质望远镜。
“平安丸”的回廊与“冰川丸”的同一位置，（为了对比第一张照片被顺时针旋转了90度）可以明显看到日军利用了回廊长长的墙壁储存备用潜望镜，图片来自 Natures Eye，冰川丸博物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