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尔事件”：同情与愤怒，都是可以被运作的丨文化观察

文/断桥 

北大博士，目前在美国加州从事IT业工作，同时做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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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在某杂志社供职的罗尔，发布文章《罗一笑，你给我站住》，称5岁女儿罗一笑患白血病，治疗费用平均每天上万，急需捐款。其好友补充细节，称治病已花去20余万，后续花费是无底洞，大家每转发一次文章，某P2P理财公司将同时捐赠1元。文章火爆流传，罗尔两天获捐270万。当然，与很多社会新闻一样，很快反转，媒体挖出罗尔有三套房且治疗费用报销大半，自付仅36000左右，文章推手系营销公司。

这事本身无甚可谈，尽管可以理解，但罗尔的做法是错误的。募捐时，应准确说明个人财产与收支情况。他对此有故意夸大和隐瞒。这种行为恶化了社会信任氛围，今后募捐的其它病患，将为此付出代价。如果你不懂，那可以回顾“狼来了”的故事。与故事不同的是，现实中，某人忽悠“狼来了”，满足了自己的享乐需要，破坏公众信任以后，被狼伤害的往往是另一群人。

网络平台给人们提供了方便有效的表达渠道，捐款与转发是最低成本支付善意的方式，主观上满足了助人等心理需求，客观上也带来了大量捐款。然而，当公众感到上当受骗时，同情瞬间变成愤怒，“营销”两字是炸药，一经点拨便爆燃。这种情绪复杂微妙，但主要原因不是那点捐款，而是人们不能接受自己的感情遭到贩卖。善心变为营销号的粉丝、名气与收入，怎么看都像是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这种想法没有任何错误，唯一需要补充的就是他们可能忽略了一点，“愤怒”和“同情”一样，也是一种感情，同样可以用来贩卖。仔细观察那些发文高调批判罗尔诈骗的公众号，数一数，有多少十万加？这背后又是多少新增粉丝与潜在广告收入？

爆炸性的事件，在舆论中反转反转又反转，高潮迭起，如同在地上蹦跳的皮球，每次弹起，都有无数自媒体涌上来蹭热点，如果主要议题太过拥挤，就转战衍生议题，比如有人查法条论证诈骗，有人批判他和小三，还有人谈装修和白血病的关系。直到耗竭这个话题的所有能量。老虎吃完肉，狼群来喝汤，血髓喂了老鼠，最后无数蚂蚁啃光了骨头。如果你对类似事件特别认真，那么将很快在连续的大战中逐渐疲劳，最终随波逐流。如是几次之后，多数转变成遇事只会哈哈笑的吃瓜群众。

金融圈有句老话：离钱越近的工作，越容易赚钱。舆论圈也有类似的规律：离舆论圈越近的人，越能够掌握舆论资源。这些资源可以转化为流量、粉丝与广告收入。至于普通人，他们就是舆论资源本身，被人研究和掌握。他们的感情，无论同情还是愤怒，都是被舆论撩拨、控制与售卖的。他们难以摆脱这个命运，因为营销号们对他们研究得太深了，也伺候得太舒服了。

只有专业的、能够妥善进行背景调查与资源分配的救助组织，才能将善心与捐款交给最需要的人，遗憾的是，很多这样的组织，在中国已经耗尽了公信力。在中国，不少资源是按舆论分配的。如果你懂得营销又能写一手好文章，甚至掌控一定的舆论资源，那么拿到汇款轻而易举。而其他人呢？前几天，丰城建筑工地的脚手架倒塌，死了70人，你还记得其中任何一人的名字吗？上个月，铜陵白家山铜矿透水，小组长冒险下井通知，救上几乎所有矿工，但自己被困井下。肇事公司请他女儿删掉网上转发上千的求助帖，保证及时救援。结果帖子一删，各种懈怠磨洋工，11天才抽干水。这时，谁还记得这位孤女的处境呢？需要帮助，值得同情的人很多，然而善心和关注都将分配给更能掌控舆论的人。这就是当前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