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本刊记者 姜晓明
导演张大磊凭处女作《八月》获得金马奖最佳剧情片。这部电影没有剧情梗概,它讲述1990年代,讲述安静的生活,讲述变动,讲述父亲。张大磊的父亲张建华也是这部电影的出品人之一。这是一对有趣的父子。父亲待在外地北京,儿子待在家乡呼和浩特。父亲说快一点,儿子说慢慢来。父亲求新,儿子怀旧。
九朵昙花
63岁的张建华和35岁的张大磊都觉得自己的人生转折点发生在小学毕业那一年。
张建华觉得自己的童年生活特别美好。他像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一样,四处疯玩,游泳、滑冰、打球、学各种乐器,自由自在。张建华小学毕业那一年,正是“文革”时期,他父亲是干部,被打倒关押,他瞬间跌为黑五类。外界的排挤让他自卑内向,也让他总想争第一。他给自己立下志向,好好学门手艺,绝不从政。
张大磊也觉得自己的童年生活特别美好。他住在内蒙古电影制片厂的家属院里,放学回家可以随便敲开一家门进去吃饭。父亲张建华是剪辑师,规律地上下班。人们有时有晌地慢慢生活,6点钟该干的事,7点钟肯定干不了。张大磊小学毕业那一年,制片厂改成了股份制,打破了铁饭碗。张大磊发现父亲的空闲时间多了,话少了,还会失眠。院子里出现越来越多的不安和醉酒。然后,父亲们结伴去外地找活干,常常不在家了。
2008年8月15日中午,张大磊坐在姥姥家的小院里,觉得自己度过了二十几年来最静的一个下午。风吹着葡萄叶,他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猛然发现自己太久没看到时间慢慢变化了。他从俄罗斯圣彼得堡国立影视大学导演系毕业两年了,在北京从事影视行业的父亲会帮他联络些剧组的工作,他参加过几次后,不肯再去。张大磊不喜欢剧组的氛围,不喜欢五湖四海的人聚在一起只为追求效率,追求完成。“当然那可能是对的,但我不喜欢。”他从北京回到呼和浩特,坐在姥姥家的小院里。小时候,姥姥在这里照顾生病的太姥姥。现在,母亲在这里照顾卧床的姥姥。就这样,生老病死,子子孙孙。张大磊又想起了1994年那个改变的暑假,他决定把这些写成剧本。
张大磊连跑带跳地回到屋里,跟姥爷和母亲讲想要拍这样的电影。他很兴奋,姥爷和母亲却很困惑,他们觉得这样私人的事情,太生活了,太平淡了,拍成电影没什么意义吧。张大磊想起1994年妈妈养过一盆昙花,在夏天的最后一夜,九朵同时绽放。邻居们纷纷来照相。张大磊穿着红格衣服,张建华穿着暗蓝衣服,蹲在昙花前合影。“昙花开放有意义吗?它还会凋谢的呀。但它就是一定要开放。它是存在的,存在得你不可能去忽略它忘掉它。”张大磊努力解释着。
姥爷终于说:好,真好。
非主流少年
张大磊留在了呼和浩特,他的父母待在北京,和常见的模式相反。
现在喜欢慢慢生活的张大磊,有着躁动的少年时代。小学家长会上,父亲张建华起来发言说,应该让孩子多玩,喜欢什么做什么。好几个家长起来反对:“你这样就把孩子放了羊!”“不是我们不想,是这个社会竞争太激烈,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像绝大多数母亲一样,张大磊的母亲希望儿子读重点中学、重点大学,稳稳当当一路走下去。父亲却觉得,读不读重点不重要,顺其自然就好。那个少年时总想争第一的张建华退在了后面,那个童年时自由自在疯玩的张建华站在了前面。还有一层原因,以张大磊的成绩想读重点,得花钱,得找关系。对性格清高的张建华来说,做这些太痛苦了。这些痛苦后来都出现在了电影《八月》里。
张大磊进了一所普通初中。他训练足球,训练武术,疯狂爱上摇滚乐。他没考上高中,进了补习班。他在补习班里自己组乐队,任主唱和吉他手。乐队不只在校园演出,还真的进了呼和浩特摇滚圈,去酒吧演出。一年后,张大磊考进高中,但他发现自己不想上学,只想专心做乐队。这实在太偏离母亲的想象,宽容的父亲也觉得过了。两代人一次次对抗。结果,张大磊高中入学半年后,张建华领着儿子到学校,办了退学手续。“我妈绝不可能跟我去。我爸觉得,人心跑了拽不回来,与其赖着,不如彻底一点,认真干另一件事。”张大磊说。
在张大磊的想象中,专心做乐队就是每天做音乐、想音乐、讨论音乐。但真的退学后,他发现职业乐队,包括他向往的北京的职业乐队,也不是如此。“我突然觉得那也不是我想要的。我盼了好久的生活,原来那么陌生。”张大磊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正好有朋友说可以帮他去俄罗斯留学,他便去了。去哪儿都行,只要能改变一下。
张大磊去考圣彼得堡音乐学院。考试通过了,他却决定退出。因为他发现这里有太多的技能学习,每天得重复训练,不能由着性子。做乐队时,他就偏向朋克风,旋律简单,不讲技巧。很多年后,他回忆自己从音乐到电影,都延续着同一个美学观念:简单的、粗糙的、不刻意打磨的。
俄罗斯来都来了,总得学点儿什么吧。张大磊又去考了影视大学导演系,他刻意没选摄影系,因为摄影中有更多的技术、规则和参数。至于导演,他并不很清楚导演要干什么。但考进去以后,他觉得来对了。一年预科加五年专业,没有很多课程,没有教材,专业课是跟导师闲扯,导师和学生聊聊自己的观念态度。想写什么写什么,想拍什么拍什么。张大磊觉得与其说上了六年学,不如说在那生活了六年。
刚进导演系时,张大磊爱挑看不懂的电影看,觉得电影艺术应该特先锋,做些别人不会轻易明白的东西。老师让拍短片表达自己的心情,他便找间四周贴着海报的仓库,拿着小DV在地上打四个滚儿拍。直到看到特吕弗的《四百下》,他才猛然觉得电影应该本分简单点,想说什么就是什么,至于形式和思想,都应该是顺其自然带出来的。
把婚礼电影拍成警匪片
2009年,张大磊和朋友们攒起一个拍摄婚礼电影的团队,叫“光影旅店”。以今天的眼光倒回去看,这个团队阵容十分豪华。总编导张大磊,处女作《八月》拿了金马奖最佳剧情片。总摄影师吕松野,两次入围金马奖最佳摄影奖,拿过亚太电影大奖最佳摄影特别奖。后期剪辑指导张建华,1996年就拿过金鸡奖最佳剪辑奖。
“光影旅店”没有真的运作过,只有架子空搭在博客上。张大磊还做过一个“大青年”,一个“突破映画”,都拍婚礼电影。其中“突破映画”生意颇好。
张大磊强调“婚礼电影”四个字,而不是更常用的“婚庆摄像”。区别在于,“婚庆摄像”只是跟拍婚礼当天,而“婚礼电影”是原创故事短片,一般在婚礼现场播放。张大磊先约两位新人聊,看看他们本身有没有什么构成剧本的元素,没有的话就谈理念,再由张大磊出剧本、画分镜头。录音师、场记、制片、美术、服装……编制完整的剧组,正儿八经拍一个几分钟的短片。筹备期一星期,拍摄期两天,后期制作20天。张大磊真的当作品做,细细打磨调色,甚至每个片子都做出风格迥异的片头。
导演张大磊与群众演员对戏
他给自己的婚礼也拍了一个,叫《大磊的初恋》。张大磊穿着校服背着琴,头发胡乱支楞着,猛然在大街上亲媳妇一口,然后骑着自行车跑掉。花絮里,朋友嘲笑他:“满脸全褶子。”张大磊翻个白眼。媳妇忙问:“我呢?”得到回答“你还行”。
讲起那段日子,张大磊语气里完全没有熬拼生活的苦涩,或服侍客户的无奈。“做得太开心了!那个创作的感觉特别自由。”
“客户不会提很多要求吗?”
“我都可以满足,超乎他们意料地满足。”张大磊回答。大概太满足了,客户们都成了他的朋友。“甚至是特别好的朋友,有事马上到的那种。”
张大磊给自己署名“张不大”。婚礼电影并不限于爱情故事,他甚至能拍警匪片,满满的悬疑气氛。或者定格动画,片头是“突破映画美术电影制片厂”。客户郭燕芸结婚,写了很多版本的故事,找几家婚庆公司都拍不了,直到找着张大磊。张大磊把她写的清朝、民国、现代混杂的故事简化成一个农村小故事。郭燕芸梳着两小辫乐呵呵拍了,觉得拍电影蛮有意思。后来,郭燕芸成了《八月》里的主演妈妈。
婚礼电影谈不上挣钱,因为张大磊把制作周期拖太久了。为了收入,张大磊偶尔也做婚礼跟拍。“别人特别有方法,有套路,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拍哪儿。我一直跟着拍。我一天可能用六盘磁带,婚庆公司可能用半盘磁带。”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多。张大磊觉得不好意思——拖着全剧组的人,为自己的理想超额干活。他还发现自己渐渐满足于拍婚礼电影了。他提醒自己停下来:你还要拍那个昙花的故事呢。
回到1994年
张大磊2012年写出了剧本《昙花》,讲12岁的张小雷如何度过小升初的那个暑假。他又磨到2015年,觉得自己再不拍就要爆炸了。他拿自己的钱拍了八分钟样片,拿着样片四处找投资人。投资人问:你到底要讲什么?张大磊无法回答,他想拍那个时代的氛围和气味。投资人笑:你这是拍电影吗?
张建华决定拿自己的60万投给儿子。不是因为他认可这个剧本,他也觉得这个故事太“流水账”。但张大磊一直耗在这上面,不拍就走不出来。“媳妇挣钱,他花。幸亏媳妇很支持他,要碰上别的家庭,那不翻了?净做梦。电影本来就是造梦嘛。其实造钱呢。”张建华说,“结婚几年了,一直没要孩子。说白了,养家糊口还得放在第一位。到一定时候你得考虑考虑这些了。”
张建华支持的目的是让儿子完成自己的想法,求个结果,不管结果是什么。“我想得最多的一个结果是,你自己留着看呗,因为你做的全是自我的东西。做完了,要不行,就老老实实干别的吧。”
另一件紧迫的事情是,内蒙古电影制片厂快要拆迁了。他们得赶在拆迁之前拍下那些老建筑。
你能在《昙花》剧组里找到张大磊各种人生阶段的见证人。制片人张建是他的高中同学,摄影师吕松野是他的大学同学,演爸爸的张晨是他玩乐队时认识的摇滚界前辈,演妈妈的郭燕芸是他拍婚礼电影时认识的客户,演儿子张小雷的孔维一关系稍微远点,是他同学的同事的孩子。
小雷与昙花合影
小雷一家住的房子是张大磊大爷家的,很久没有住人了,里面的装饰都没有变。郭燕芸看到输液管子编的小猫、小鱼,感觉回到了小时候。小雷一家三口,加上导演和摄影师,提前一周进了这个家。早上八九点到,换上当年的衣服,把手机放在一边,然后像90年代一样生活。打扑克、看老杂志、看电视剧《篱笆、女人和狗》、玩红白机上的卡带游戏。到中午做饭、吃饭、睡午觉。下午买菜、遛弯。晚饭后各自回家。
生活节奏慢下来。《篱笆、女人和狗》也不能一直看,他们便看楼下小商贩吵架,看下雨、水坑和房顶上跑着的猫。郭燕芸恍然觉得舒服。真正的1994年,她10岁,每天忙着赶作业,哪有这些细致的感受。
张大磊找的全是非职业演员。拍婚礼电影让他习惯于和非职业演员合作。“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很多价值,大家在生活里都是高手,都在努力生活,而不是表演。只要让他们做的事情是对的,他们就能够接受,能够表达。这比表演好得多。”他的剧本里没有台词,只有何时何地发生了什么事。具体的台词大家到现场再不断预演、碰撞。爸爸说“人不要低下高贵的头颅”,妈妈无意间接一句“那就抬着吧”。大家都哈哈笑:这个好。这句就留下了。这正是张大磊想要的:剧组每个人都是创作者,大家合在一起创作,而不只是完成工作。
郭燕芸觉得张大磊应该是个不会生气的人。他会很细致地要求你,做不到他会心平气和地说,我演一遍,你觉得这样会不会更舒服?张晨觉得,即使在张大磊玩朋克的时候,他也是个很雅致的人,“特别懂得尊重别人,而且同时没丢了自己。”
快一点,慢一点
即使一度因为缺少资金而停工,张大磊仍然觉得整个拍摄过程都很美好。没想到,巨大的痛苦出现在了剪辑时。他把美好的那个阶段叫《昙花》,痛苦开始后的那个阶段叫《八月》。他按照剧本剪出了第一版,长达六个小时,他不想给任何人看,“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张建华一直担心儿子。拍摄时他去片场,跟摄影师吕松野说:可以摇得快一点。张大磊觉得不是,要慢,快了有些感觉就没有了。这次,张建华和妻子从北京回到呼和浩特,一定要看看儿子剪出了什么。
看完后夫妻俩沉默,叹气。当晚,张建华要回北京。张大磊想送父亲去机场,又特别怕送。他们拦了辆出租车,张大磊想跟着去,最终还是没去。
小雷与爸爸吃西瓜
张大磊几乎无法工作,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那六个小时。他决定不看它了。冬天的呼和浩特,零下十几度,张大磊把自己裹得厚厚的,随便找个小区或街边坐着,在外面一晃一天。他拿台小摄像机,每天拍一部小短片,每晚剪出来。他强迫自己忘记这部电影,去关注生活本身。
他拍摄水果摊和买水果的老人,拍摄楼下的人们玩雪人,拍摄万达广场的门帘不停开开关关,配上悬疑风的背景音乐,仿佛真的会发生什么。有时他也在家里拍,如何做一顿饭,配上字幕“洗白菜、宰白菜、炒白菜、放豆腐、小火慢炖。白菜豆腐汤,平淡有营养”。
他还拍自己和自己对话。一个坐花布椅子上,穿黑衣,戴鸭舌帽。一个坐沙发上,穿灰衣,换顶帽子。灰衣问:“你怎么打算啊,接下来准备干啥呢?”黑衣答:“当然是拍电影啊。还能干啥呢,就是拍电影啊。”两人絮絮叨叨一大通,第三天接着拍,终于说到拍《昙花》的初衷:“我突然会想到,哪怕今年春天的事、夏天的事都已经成了可以去回味的东西了。这是一直以来挺想要的味道。我不喜欢新的,不喜欢当下的东西。以前经常会想,为什么就不能着眼当下呢,像好多导演会关注当下的人和社会,但是我对这东西不敏感。”其实这也不算答案。
如此一个月后,张大磊觉得自己可以重新开始动手了。他几乎砍掉了所有冲突激烈的场景,把它们隐入背景。他觉得自己还是更想要那个简单的安静的有点不真实的气质,而不是发生了什么故事。他把各段素材反复放进来、拿出去,想让感觉告诉自己,最舍弃不掉的东西到底是哪些。
后来,许鞍华评价:“张大磊的技巧蛮鬼魅的,本来应该很难‘骗’到我这样的导演,但他做到了。”张大磊对此笑言:“没有技巧,没有方法。我们现在太习惯于方法了,需要用方法和技巧去对待生活。如果没有方法,很多事情完成不了。但我不想这样,我希望用直接的感受去面对。”
电影是黑白的。剪辑完后,张大磊去补拍了一个彩色的尾巴。电影里的父亲离开制片厂大院后,到了外面做场工拍片。有人举着摄像机让他给家里的妻儿说句话,他忙碌中说“挺好的”。这个场景里出现的人都是内蒙古电影制片厂的老员工。张大磊一一请来他们,并没有让父亲出面。父亲在北京很久了。现在,反而是儿子跟这些退休的老人们关系更好了。
张大磊说,加上这个尾巴为的是不让人看完电影感觉父亲妥协了,遵从了。“我想让大家看到,他们是从容面对的,并没有觉得特别委屈,他们还是充满力量。”
有云的日子
3月22日,《八月》把电影的首映式做成了小剧场舞台剧。张大磊隐在幕布后,携乐队弹吉他唱了一首为电影写的歌《有云的日子》,结尾反复唱:“多想抬起头,有云在飘过。”这支乐队正是他婚礼现场的乐队。上台前,张大磊跟张晨说:“晨哥,我感觉今天我要结婚。”
2015年的八分钟样片里,张大磊在结尾写“献给记忆中的九四年”。正式版本里,改成了“献给我们的父辈”。拍摄到一半时,张大磊渐渐感觉到,小雷们不是那段日子的主角,父亲们才是。依照戏剧原则,主角得在事件之内,张大磊本来给小雷加了许多行动,后来又去掉了。“因为孩子做不了什么。孩子做什么就不对了。我越来越明白,我的寄托是在父亲身上的。”
现在张建华回呼和浩特,拿出手机叫车,好几次引来司机惊呼:“你这位老先生,还会用滴滴打车!”他一生都在不断学新东西。当年刚进制片厂时,他是录音车间的。几经转折,想学剪辑。他跟着北影厂的剪辑师打下手,挂名剪了第一部片子。回到内蒙,算是有作品的人,开始独立剪片。六七年后,他拿到了金鸡奖最佳剪辑奖。2000年左右,非线性编辑开始流行,以前的剪辑方式渐被淘汰,张建华跟了一部电视剧,学会了非线编。“我们有七八个剪辑师,因为不会这个,基本都被淘汰了。”
2016年3月,《八月》拍摄完半年后,内蒙古电影制片厂的厂区被拆除了,办公楼、洗印车间、摄影棚、标准放映厅全被推倒。老职工们曾挂着大标语不让进,跟拆迁的人打架,称之为“护院”、“护厂”,但拆迁还是到来。张大磊每天拿着相机出去,拍下整个拆迁过程。9月,这块土地的使用权被出让40年,价格2.88亿元,这里将成为“集影视、文化、体育、娱乐、商贸等为一体的文化园区”。“以前长影厂是这样的,现在我们厂也这样了。”张建华叹息。
舞台剧场,郭燕芸搬出一盆昙花,对着它大口喷水。昙花的位置紧挨着嘉宾席上的张建华,张建华没想起1994年那真实开放过的九朵昙花。“那是很平常的事嘛,就是日常生活。大磊对这个印象很深,但我们好像没记得那么牢。”
成人世界,要挂心的事太多了。比如,下个月,张建华的孙辈,张大磊的孩子,要出生了。
本刊记者 刘珏欣 发自北京
编辑 郑廷鑫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