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雅各布斯与《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
与《小城市空间的社会生活》温文尔雅、有理有据的娓娓道来不同,体量要大得多的《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是意气风发的,甚至有些张牙舞爪。它振聋发聩、攻势凌厉地对当时占据着主导位置的城市规划、建筑设计进行了颠覆性的批判。雅各布斯对强势陈说的批判同样是基于对城市日常生活的观察,而非八股式的学术史梳理与专业名词的定义堆砌。
作为全书的基石,雅各布斯正是通过对人行道的观察、解剖来警示人们重新认识城市,给城市定义并赋予城市以意义的。在雅各布斯看来,传统的老旧街区,尤其是一个有活力的,让居住者觉得舒适、安全的老旧街区,其核心正是作为公共空间的人行道及其日常生活。相对宽敞的人行道给小孩以运动、游戏的活动空间,也让这些小孩处在两侧房里成人友善的关注之下。居民熟悉的家门口、街道边的杂货铺之类的小商店店主不仅是生意人,其全天候的营业对其所在街区生活形成一种天然的维护。因此,雅各布斯将人行道之于城市的重要性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并从安全、社会交往和孩子的同化三个角度系统诠释有活力也让人觉得舒适的街区实则“熟人社会”的本质。
其实,“二战”后美国社会的转型,在不同学科都有广泛的回响。越来越多的学者关注眼前的日常生活,让更多人的日常生活越来越好成为思想界的主流。在美国学界,街头巷尾的日常生活在“二战”前就成为学界新的热点。一九四三年出版后又不断再版的威廉·富特·怀特(William Foote Whyte, 1914-2000)的《街角社会:一个意大利人贫民区的社会结构》(
Street Corner Society:
The Social Structure of An Italian Slum
)直接凸显的是“街角”之于城市社会和社会学研究的重要性。对于人们日常生活中的行为深入的观察与诠释,在欧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1922-1982)一九五九年出版的《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
The Presentation of Self in Everyday Life
)达到一个高峰。在主要以都市日常生活为基本研究对象的美国民俗学界,理查德·多尔逊(Richard Mercer Dorson,1916-1981)也在一九五〇年创造了“伪民俗”(Fakelore)这个词。换言之,对美国城市日常生活演进的微观察,从街头巷尾入手的怀特和雅各布斯并不孤独,他们并非艰难地逆流而行,而是明敏地顺应了时代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