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与问题
Web 2.0时代最明显的一个特征是用户生产内容(user-generated content),而这些内容往往通过“分享”的方式传播、通过他人的评论得到反馈。前人对于“分享”这一概念在实体空间中的含义进行了分析和总结,较有代表性的是John提出的交流型分享(communicative sharing)和分配型(distributive sharing)分享。交流型分享大多指的是对于无形物品的共享,例如情感、经验,分享的后果往往是打破个体与他人的界限,增强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系。分配型分享指的是对于有形物品的分配,如分发食物、共享住宿空间等,其后果更多是增强个体与他人之间的界限。那在互联网空间中,人们围绕“分享”这一主题主要谈论了哪些内容?上述两种分享是否仍然存在,是否产生了细微的变化?文章以网络新闻评论为分析对象,对上述问题进行了探讨。
研究方法
大体上看,Quinn与Powers(2016)主要采用了语义网络分析技术对数据进行分析。语义网络分析不仅保留了传统内容分析方法的功能(即观察特定词汇的出现、消失及使用频率),还构建起词汇之间的网络,有助于从认知层面探讨词汇之间的联系。在语义网络分析的基础上,文章进一步使用聚类分析对语义网进行组群划分,从而有助于研究者在众多的讨论内容总结并提炼出若干组具有共性的、主导性的语义话题。
具体而言,数据收集、筛选及处理的方法如下:首先,Quinn等人在Lexis-Nexis数据库中搜索纽约时报2013年1月1日至2013年12月31日的所有新闻文章,以“分享”、“线上”、“信息”等作为搜索关键词,再删除无评论新闻以及重复性评论,获取最初的123条新闻及对应的12984条评论。其次,作者对文本进行清理,包括识别常用词语搭配、专有名词和姓名,对同义词和近义词进行归一化,建立停用词表并运用AUTOMAP软件对于其中的定冠词、be动词等进行过滤。第三,作者运用WORDij 3.0对清理过的数据进行分析、建构词语(概念)之间的共现矩阵,而词语之间的共现关系则是语义网建构的基础;在建构共现矩阵时,作者删除共现频率小于5次的概念对(co-occurring concepts)和度(degree)小于10的概念节点,并对保留下来的共现概念对的关联强度进行线性运算;最后,运用NODEXL软件将概念对的共现关系以社会网络进行表示(网络节点表示概念、网络链接表示概念对之间的共现强度),对所得的语义网进行聚类分析,聚类得到27个比较大的话题类群(每个类群至少包含10个概念)。
数据结果
文章选取27个类群中最大的4个(即网络节点个数最多)进行详细分析。首先,计算四个类群中各个概念节点的居间(Betweenness)中心度(居间中心度反应了概念节点在本类群中的重要性),识别出居间中心度最高的概念作为各概念类群的典型性概念,而在语义网可视化过程中也仅保留居间中心度大于中位值的概念节点。分析结果显示,类群1主要涉及共同体与集体性主题(community and communality),具体包含社会结构(如家庭、教堂),集体思想(如宗教、语言、信念)和共同体组织(如学校、学院);类群2主要涉及信息监督、监视与智能等主题(surveillance and intelligence),具体指公众对于政府获取并监视个体信息分享的合法性讨论,同时涉及“保护”和“滥用”等对于政府监视行为的评价性词语;类群3主要涉及政治性公共领域(public sphere),具体包含政治定位(如民主、共和、自由),政治人物(如贝拉克·奥巴马、卡尔·罗夫),政治活动(如选举、投票)和政治性争论(如平价医疗法案、总统大选);类群4主要涉及信息在线上聚集与传播(information gathering and distribution),具体包括信息生成方式(如记录、摄影),信息传播形态(如文件、信用卡、录像),信息传播机制(如邮件、杂志、移动电话)和信息平台(如Facebook、YouTube)。
分析与讨论
在总结各类群主题的基础上,文章进一步围绕“分享”这一议题分析四个概念类群所展现的内容。概念类群1的内容为“分享”概念的相互性(mutuality)特征提供了实证支持,展现了线上空间中分享依然与亲密性关系以及社会关系的发展具有紧密的联系,大致对应于交流型分享。类群2则展现了“分享”与“监督”之间的关系,即信息的分享将增加信息被监视的潜在可能,同时也增加了人们对于这种潜在可能性的认知。类群3虽然涉及政治参与和公共事务,但与电子空间的分享行为并无直接关系,因此文章并未进行进一步的讨论。最后,类群4主要体现了“分享”这一概念由实体空间向电子空间转移过程中发生的微妙变化,即一方面认为网络信息的分享属于分配型分享,另一方面又认为这种分享的过程是扩散的、循环的,分享的内容在分配的过程中并未产生减损,具有交流型分享的部分特征,进而体现了两种分享类型在当代网络空间中的结合。
最有意思的是,文章从符号互动的视角上对于类群2进行了更深层次的分析。网络信息分享的过程中,监视和监督不光来自他人,还常常来自分享信息的个体;个体通过分享信息来与自己所处的现实环境保持距离,更好地审视自己,从而实现自我关照、自我管理的目的;在这个意义上,个体与他人之间的界限非但没有因为受到监视而加固,反而被个体“分享自我”的行为打破,这进一步丰富了网络空间中“分享”概念的内涵。
总之,在社交媒体时代,“分享”不仅具有交流(communicative)和分配(distributive)的属性,还是一种自我规制的技术,是一种反身性(reflexive)机制。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数字化时代的分享行为不应该简单理解为个人隐私的对立面,分享行为应该理解为互联网用户与自身就隐私进行议价的过程,两者是同一过程的两个面向。
参考文献
Kelly Quinn, Renee M Powers. 2016. Revisiting the concept of‘sharing’ for digital spaces: an analysis of reader comments to online news[J].INFORMATION, COMMUNICATION & SOCIETY, 19(04): 442-4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