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曾说过:“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什么都去尝尝,不要以为自己不吃的东西,谁吃就是岂有此理。”诚如先生所言,“吃”与“不吃”,不仅是个人喜好问题,甚至还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格。“吃”里面藏着人生很重要的一条价值观——一个人的出身、家庭、成长经历、爱好、宽容度、好奇心,最终都会体现在他的吃食和吃相里。
由“吃”开始,我们对这个世界有了最初的认识。老话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水和土不仅仅是站立其上的,也是吃到人的肚肠中的,我们吃什么,决定了我们成为什么样的人。
人生苦短,千万不要亏待了自己,撇开烦忧,看最美的落日吃最甜的瓜才是正经事儿。
作者|温言
来源:正和岛(ID:zhenghedao)
有次和一个美食节目谈合作,制片人和我年龄相仿,却已经是“吃过许多大世面”的姑娘。
我问:“你做了这么久的美食节目,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呀?”
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食物是最重要的价值观之一。
”
从那以后,每当和特定的一些人吃饭或吃一些有特别意义的饭菜时,这句话就会自己钻出来,回荡在脑海里——这里面包含的意思可太多了!
小时候,家里大人们关于“吃”,说得最多一句话就是“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我妈特别注重全家人食材的新鲜、健康,和饮食的均衡。后来大学里碰到一个朋友,属于苦孩子出身。她说从记事起,但凡家里有了水果,妈妈都舍不得,不许他们姐弟先吃,一直等到放烂了,再从最烂的一个开始吃,吃到最后,没吃上一口好果子。疯长的青春期里对食物长期无法餍足导致她后来特别“馋嘴”,她甚至把自己自卑却暴躁的性格,也归咎于家人吃东西的习惯。她颇为神秘地告诉过我,
她经历过的所有感情,也都跟少年时家里的水果一样,开始总是踟蹰多疑,不敢触碰,一旦投入进去,却又迅速衰败腐烂。来来回回,她总困顿于各种对自己和他人的不满和愤恨中。
当时听说这个水果理论,觉得这个同学真是太过敏感了。很多年后,我和她失去了联络,这句话却常常回响耳边,或许她说得对,
一个人的性格,和那些少年时代吃过的东西、吃东西的模式,真就有某种隐密的联系。
随着年龄增长,我自己爱吃的东西其实也在不断变化。
中学有了自己的零花钱,喜欢买味道咸鲜的膨化食品和酸掉牙的话梅。进了大学,总是一副饿红眼的样子,每天都要吃重油重盐的食堂小炒。工作了,口味突然挑剔起来,胃口反倒小了。我经常在资深同事的带领下进华堂钻小巷,四处寻觅传说中的各类珍馔私房菜。到了现在,再好吃的东西都不如在家喝碗热粥最舒服。
原来,
每个阶段里最旺盛的食欲,都是上一个阶段里亟待解放的欲望。
老话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水和土不仅仅是站立其上的,也是吃到人的肚肠中的,我们吃什么,决定了我们成为什么样的人,不知从科学上是否能找到相关证据,但从文化层面却有着绝对的说服力。
一位已经在北京成家立业的职业经理人,半夜看《舌尖上的中国》,听到电视里陕西羊肉发出的嗞嗞声,就已经热泪盈眶了。还有一个老家在云南的朋友,当在节目里看到小时候在奶奶家吃过的豆腐球时,竟激动地哭起来——其实她初中就转回到北京了,在奶奶家也只待过两个暑假而已。
不知为什么,舌头这个与吃最相关的敏感部件,却又总能在体尝美好时催动泪腺,大概是因为
吃里承载着我们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认识,那是孩提时我们对家庭最模糊和温暖的记忆。
妈妈做的日常吃食,成为温暖与安全的象征,长大成人后,只要再有任何一种吃食或味道触发那种情绪,我们就会说那是“妈妈的味道”,而奇怪刺激的味蕾感受,通常会来自爸爸。我人生中的第一口咖啡、第一个飘着酸呕奶油味的汉堡、第一口酒,都是在我爸的碗里尝到的。作为个体,我们这一生都要做两件重要的事情——认识自己,然后同世界建立连接。
这些人生最初的酸甜苦辣咸的亲子冒险,远在思想和文字之前就侵占了我们的记忆,打开了直观世界的大门,塑造了我们和家庭的关系,我们彼此之间相处的模式。
有次和好朋友闲聊,发现我俩的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只要一到郊外,在我俩眼里漫山遍野就都是吃的了。地上长丛草,可以吃;树上结个果子,捋下来含着;远远望着几棵树也能由衷感叹:“哇,这个攒一把好好吃的!”要说我们两人的共同点,那就是我们的童年都在乡村里度过的。土地养大的娃,对土地上吃食都有特殊的敏感和情谊:马齿苋、阳沟菜、荠菜、蒲公英、花椒芽……这些都是不可舍弃的美味,吃起来也很简单,就是水里面涮涮然后蘸酱。